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元夕,也就是上元节。按照燕朝律法,上元节三天不行宵禁,各地百姓都会赏灯猜谜以庆祝。
前几日都是阴天,到了元夕,却是天空放晴,让人心情愉悦。
忙碌了几天的周家,终于迎来了休息,周穆让家中仆人分三班值守,元霄当晚除了值守的护院,其他人都可以自行上街游玩。
仆人们相约为伴出门去,而周穆等人也早早就前往城南坊市。
城南坊市乃绵州最为繁华的地方,是三纵四横的格局。中间一纵也就是最核心的路段,却是水路,名为明水街,商贩小铺陈列两侧,中有灯舟穿梭。
临近明水街的有三大青楼,分别是花楚阁,春回楼和澜中楼。
花楚阁中大多是清倌和琴师,不留人过夜,是较为清宁之地。
至于春回楼和澜中楼,所营颇杂。
明水街最核心的地段,就是此次诗会的举办地点,云廊。
云廊乃是绵州第一大家族云家的阁楼,其楼层高度乃是全城第二,只用来招待有身份和地位的人。
云廊云廊,最核心的就是空中走廊。其走廊悬空,南北方向,在走廊中间却是个巨大的圆形凉亭,遮住了半宽的明水街,可以眺望到整个城南坊市。
云家是燕朝皇族的外戚,其家主云岚是当今天子亲姐姐的驸马,也是闻名的大儒。
此番云家的元夕诗会就是由云岚公发起。诗会之盛,令其他诗会黯然失色,乃绵州之最,非大家子弟或才子佳人难以受邀。
此番诗会,有各家的翩翩公子,自然也有美色闻名的青楼花魁。
云廊外面,游人很多,但几乎没人敢靠近门口,只因门口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
周穆等人是游玩过来的,他一身束腰的倜傥白裳,满头长发飘逸而下,身后跟着三个跟班和抱刀的殷凤来。
诗会规定,每个请帖只能五人进场,且不能携带兵器。而殷凤来向来是刀不离手,所以只能在楼外等候。
入了云廊的大门,有一个长长的旋梯,一阶一阶地伸展到悬空走廊上。
走廊上已经铺上了红毯,栏杆上插满了鲜花,杆柱上摆着昏黄的油灯,皎洁的月光撒下,黑暗隐约能见着朦胧的光明。
走廊中间的圆亭名为望月亭,已经分两边摆满了桌案和水果。临近明水街处无窗,乃是周穆等人所在,靠着云廊内院处设有纸窗,桌案相对较少,显然是主人之所。
周穆落座的位置在前排,前面和身边俱是寒门子弟,身后则同样是富商子弟——周穆是赴邀众人中唯一一位以家主身份参加诗会的人,所以坐次相较靠前。
绵州有五大家族,除去主持诗会的云家,其他四大家族分别是吴,陈,司马,齐,此刻都已经入座在云家两侧。
旁边的人都已经到了,周穆点头问候便坐下了,他们认识但不熟悉。
至于绿琦等人,则是和别家仆人一起在廊下内院活动,场内也配置了糕点。
落阳将天空染红,楼外的灯火也逐渐点亮,元宵已至,宾客都已入座。
“酉时已到,那么就开始吧。”
云岚公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儒生模样,身穿白衣,举止文雅,手中刚刚放下一盏茶,就对着众人笑说道。
云岚公话语落下,云廊两侧的琴师就开始奏乐,紧接着涌进来一群女子翩翩起舞,姿态曼妙,其中有三人衣着华贵,若绿叶陪衬下的红花,正是绵州的三大花魁。
人生难得几回,能见着三大花魁同台献舞,来得不亏。
三个花魁表演结束后行完礼,也于周穆附近的桌案入座。
“既然是诗会,那么各家子弟若有好诗好词,不吝拿出来让大家评道一二。”云岚公拿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小侄正有此意。”吴家来了两人,分别是吴家老二吴衿和他的亲妹妹吴沁。
吴衿还是昨日那身装束,衣角边绣有牡丹的粉白色长裳,他手中不合时宜地摇着把牡丹扇,笑道:“七言绝句。
增宫月染轻窗乱,重彩灯流晚暮遐。”
吴衿缓缓起身,念着诗句,踱步走向凭栏处的梅花,把玩着。
他的眼中,华灯初上。
“减绿应知年雪里,肥红远断故梅花。”
“好,吴贤侄果然文才斐然,不愧是绵州文子的魁首。”云岚公拍掌称赞道,绵州几大家族之间各有亲疏,他的父亲和吴家的老家主曾经是同窗关系,私交很好。
吴衿笑着应头,他在西南域早已闻名,自然是有些傲气的。
“好诗,吴公子文采果然举世无双。”澜中楼的花魁柳奴儿身着红绸,妙曼多姿,此刻已经是星星眼。
柳奴儿爱慕吴衿,绵州城内,人尽皆知。
一旁的春回楼花魁严音是一身淡绿长裙,也出声叫好。
“公子首两句写景,尾两句想象之景上升到自然之理,绵州文首,公子当得。”说话者声音悦耳动听,正是公认的绵州第一美女,花楚阁花魁郁明月,她身着胜雪的白衣,反而将肤色衬托得更加白皙。
吴衿对于郁明月的夸赞,却是不似另外两位花魁那样敷衍,而是微笑着回应。
“吴兄,你这个起调可是有点高了,让我们几个有点手足无措呀。”绵州文子中公认的第二才子司马性,身着蓝色贴身长衫,黑色束腰将他完美的身材勾勒出来。
他生性放荡不羁,说话也带着点痞气。
只见他斜躺在桌案边,往嘴巴里倒着酒,丝毫没注意个人礼节,也是云岚公比较开明,若是换成其他大儒,免不了呵斥几声。
“司马兄有何高见,不如拿出来看看?”文争向来都是诗会上必不可少的内容,自傲的吴衿遇到放荡不羁的司马性,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
司马性闻言放声一笑,提着酒壶就起身,绕着圆亭走着:“同样是七言绝句。
夕歌彩绚朱颜梦,月挽霓裳粉黛空。”
司马性走路的步子已经有些飘浮,他一步一饮,一饮一句。
“暮落惊鸿闻绿绮,扶摇清渡广寒宫。”
最后一句,司马性遥指已经登上夜幕的一盘明月,众人皆醉。就连周穆一瞬间也恍了神,不时偷瞄着外面的月亮。
“司马贤侄才华横溢,妙哉,幸甚。”云岚公拍掌赞叹,他很爱好诗文,不然也不会举办这元夕诗会了。
“论绵州文采之浪漫,司马公子当首。”郁明月刚吃完一块米糕,评论得很中肯,谁优谁劣并不重要。
齐家公子齐琪在一旁喝着闷酒,倒是有些不开心。毕竟论起诗才,他远不及两人,只能沦为一个看客。
“子夜歌。
暗香来、满怀裕馥,淡月冷霜清馆。恰琴引、熏檀惹醉,凤曲夜灯星汉。长苑尽头,铃帘听雨,漏断人微倦。最流连、香榭亭台,歌尽梦空,乱绿落英陈案。”
声音突然响起,却是郁明月拿着手帕擦完了嘴角,起身吟诗道。
“乍惊觉、茫然顾首,又是故时闲宴。多少愁思,卿才话酒,千语烟霞远。欲青春一把,山红抛了秋晚。应忆他年,笑颜犹在,云彩邀为伴。意难平、还未初逢,也无相见。”
郁明月说完掩面,似乎有泪滴滑落,忧伤的氛围就弥散开来。
“我曾听闻郁明月本来是边塞大家族的闺秀,不料城池被辽庭夜袭攻破,屠城血洗,全家上下仅剩她侥幸捡了条命,后来被人给卖到了花楚阁。”旁边的寒门子弟是个小胖子,名为丁恹,宴会开场后也和周穆熟络起来,此刻冷不丁地在周穆耳朵旁悄悄说道。
周穆听后,见郁明月眉头间散不开的忧郁,倒是对郁明月多了一丝同情和怜惜。
“明月姑娘,你这诗中所述何人啊?”陈家陈扬调笑道,他对郁明月有想法众人皆知,怎奈花楚阁似乎与云家有所干系,他不敢妄动,以免惹火烧身。
郁明月淡淡看了陈扬一眼,平静地说道:“奴家旧时曾在宴会中听过一位公子吹笛,引人入胜,甚是钦佩,不过后来遭逢变故,再也未见过。”
“明月,节哀。”云岚公出声安慰,称呼亲近。
郁明月回礼,缓缓坐下。
随后各家子弟纷纷吟诗出词,不过都是泛泛之流,就连丁恹也起身吟了一首诗,虽不拔尖,但也赢得满堂喝彩。
陈扬见火候已经差不多,又开始刁难周穆,想让他当众出丑:“周屠夫,不,周公子,你既然要到邀请函,想必是有所高作,何不吟咏一首让大家开开眼?”
周穆正吃着糕点,津津有味地看着旁边舞女跳舞,月色下,真是美轮美奂。
“周兄,陈公子叫你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