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廿三,天昏黑。
轰隆——
天上响起了一道惊雷声,这是春天里的第一道雷,将人吓了一跳。
大理寺,凉亭下。
啪——
一个茶碗掉在地上,碎了。
黎清微微抖了一下,他不露痕迹地搓了搓手指,笑呵呵道:“手滑了。”
周穆将一碗茶端在眼前,其上冒着腾腾的热气,掩饰了他的尴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吓到了…
吴衿一动不动地坐着,他看着亭外花花草草,好似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
只不过,他的呼吸变缓了。
黎清招呼来了大理寺的帮工,让他们帮忙清理一下地下的碎渣。
自己则是坐立不安,目光闪烁,突然,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公进,你回来了!”
是陆前,他带着王侧正从外面走回来,看上去风尘仆仆的。
“陆兄,今天有什么线索吗?”
周穆也向陆前问道,陆前最近还在查吸血鬼案,可惜没了头绪。
吸血鬼,又再一次消失了。
陆前摇了摇脑袋,他招呼王侧坐下,顺手倒了一口茶,一饮而尽。
“还是没有线索……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见到不少军马。
看他们火急火燎的样子……恐怕,有大事发生了!”
王侧闻言也附和,叹气道:“看他们的阴沉表情,多半还是坏消息……”
众人微微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天下战事太多了……南边,西边,北边,全都乱套了。
但他们是朝臣,纵然外面再怎么乱,他们也无可奈何……
“莫非是辽军打进来了?”
黎清出声打破了僵局,他喃喃道,没有人回应他,因为所有人都不知情。
胡乱猜测,是自己吓自己。
反正,他们都是有情报网的——出大问题了,自会有人通知。
哒哒哒——
说曹操,曹操到,先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的声,就见一个人出现在转角。
是大理寺追缉司的寺正,尚捷。
众人见状,内心一个咯噔。
尚捷,也是大理寺核心人员之一,他的手上有一条重要的情报线——天幕。
天幕遍布圣都,十二时辰运动,小事可能无人注意,但大事一定漏不了。
他这个模样,多半是有大事。
“黎大人,大事不好了!”尚捷跑近后微微喘息,接着道,“西北域出大事了!
征西将军兰无迎,他死了!”
呼——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他们表情震惊,一个个面面相觑。
“你确认是征西将军?兰无迎?!”
“是……是他。”
“怎么回事?!”
黎清问道,脸色难看。
周穆也回过神来——要说众人之中谁与兰无迎的关系最紧密,那必然是他。
他与兰家小姐兰幽相识已久,还有着过命的交情(长山驿一事)。
尚捷在路上早已将情报牢记在心中,甚至还模拟着反复说了几遍。
“是孤月教。
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们潜入西北域的目的并不是金王大军。
他们的目标恐怕一直都是兰将军。
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只知是他们潜入夏都,杀入了将军府。
他们将兰将军在内的所有人全部杀死了,然后放了一把火,逃走了。”
“孤月教……是谁出的手?”
“孤月教使,卢珧!”
……
西北域,夏都。
夏都的中心,是将军府。
但此刻的将军府已是一片废墟了,其间有黑烟,还有零星的火光。
一堆人围在附近,有人痛哭,还有人面色苍白,嘴里碎碎念,似在祷告。
傲子混在人群之中,他戴着斗笠,斗笠下是一双淡然的眼睛。
淡然之余,震惊并未完全消去。
因为,他藏在暗处,目睹了前夜发生的一切——是一场屠杀。
前夜,将军府前来了一群人,所有人穿着一致,绣有星光白点的黑衣。
但为首的两个人除外:
一个人也是黑衣,不过他的黑衣上除了星光白点,还有一轮血月。
另一个人则不同,他不是黑衣,而是披着血色袍子,只露出了下颌的紫髯。
这一场屠杀,是血袍人一个人的屠杀。
无论是将军府的护卫,还是各路武者,没有他的一合之敌。
便是藏得极深的兰清平,有着七衍气境的修为,也被他一拳轰得爬不起来。
至于兰无迎,他更是毫无抵抗之力。
傲子躲在黑暗中,大气不敢喘一口。
等到他们要走的时候,其中的血月黑衣人还嚣张地将脸露了出来。
是卢珧。
傲子终于明白了孤月教人的谋划,但为时已晚——结果已有了。
……
轰隆——
圣都,一声又一声的春雷,换来了一夜的春雨,哗啦哗啦,似在哭泣。
周穆一夜不安,天刚亮便冒着大雨赶到了沐府,向沐延等人表明了来意。
沐延自然不会拦他,给他行了极大的方便,还让府里下人听从他的吩咐。
他一来到里院,就见到了独坐在门外一夜未睡的沐缙,他面容憔悴,双目微红。
“兰幽……她怎么样了?”
沐缙还有些茫然,他看清是周穆之后,强行挤出了一抹笑容。
他张嘴无声,周穆赶紧递过来一碗早已准备的温水,让他润了润喉咙。
周穆看着他,没有急。
汩汩汩——
沐缙将一大碗水一饮而尽,他看着周穆,叹了一口气:“她将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想见……”
说完,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将声音压到最低:“我听见,她哭了半宿。”
周穆闻言微微叹气,说起“身世凄苦”,他比之兰幽也不遑多让。
他对此感同身受,能理解。
“子红,你先休息一下吧……你要将自己的身子顾好,才能照顾兰幽。
她这几天,可能会很虚弱……”
周穆轻声劝说,伸手让躲在远处的沐家下人过来,端上了煮好的果米粥。
仅仅一天,正常情况下他不吃不喝也无妨,但他现在不只是这么简单。
他在门外一直陪着兰幽,担心她想不开,也不管她有没有回应,一直在说。
这样一整天下来,消耗颇大。
沐缙闻言嘴皮动了动,他没有出声,而是将果米粥接了过来。
啪,啪,啪——
他没有喝,而是一手端着,一手拍打着房门,喊道:“幽儿,出来吃饭了!”
他有气无力的……
哐——
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沐缙差点摔倒,但他还稳稳地高举着碗。
兰幽轻轻咬着苍白的嘴唇,她的眼睛红肿,泪水似乎又要溢出来了。
“沐郎,我没有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