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白刻意拱手道:“天子驾临宋国,臣自当以最高规格待之,因此牛羊豚马鹿犬均有,且都为牲畜头颅与脖颈之嫩肉。”
姬宫湦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挑起其中一串。
成团结块的外形,略显灰白的肉质,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些就是古代版的淋巴。
相较于前世,体积虽然小上许多,却长得更加密密麻麻。
倘若姬宫湦没有前世记忆,面对脆嫩的淋巴与柴瘦的臊肉,或许也会认为,淋巴为牲畜身上难得的嫩肉。
“近日天气炎热,孤王积食难消,唯有米粥方能顺畅。祭牲如此贵重,孤王若是浪费,无异于暴殄天物。”
宋公白问:“天子何意?”
姬宫湦指了指公子廪父:“孤王观此子最为顺眼,便将孤王案上祭牲赏赐予其。”
西周末年,赏赐菜肴实乃上位者的最大恩宠。
宋公白当即示意奴仆上前,将姬宫湦案上菜肴一一端到公子廪父案上。
公子廪父无比感动:“外臣多谢天子厚恩!”
姬宫湦戏谑道:“孤王待尔如此厚恩,尔打算如何回报孤王?”
公子廪父连忙示意心腹。
心腹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两口小锅,毕恭毕敬地递到姬宫湦案上。
“启禀天子,此乃外臣最为喜食之佳肴。源自大周,而且为天子所创。”
姬宫湦打开锅盖,熟悉的味道瞬间萦绕鼻腔。
第一口小锅盛放着稻米糕,而且涂抹上一层油脂。
第二口小锅则是焖豆腐,先用油脂煎香,再加以肉酱焖煮。
两口小锅打开时,均飘散着温热的氤氲,刚好是食用的最佳温度。
这也恰好说明,宋国四名重要子嗣本就存在嫌隙。
即便姬宫湦没有看好公子廪父,公子廪父亦会猜出,天子不喜欢食用宋国祭牲。
届时只需献上天子所创佳肴,极有可能讨取到天子欢心。
如此一来,纵使往后与君位无缘,遭遇新任国君迫害时,至少能多一条很不错的退路,投靠大周建功立业。
结果,姬宫湦主动表态,公子廪父顺势而为。
几乎可以说双方情投意合,接下来便是如何狼狈为奸。
两口小锅所放菜肴分量虽少,却丝毫没有妨碍姬宫湦大快朵颐。
姬宫湦快速吃完,宋公白等人才开始动筷。
为折腾出更大动静,姬宫湦缓缓站起身,端起酒爵一饮而尽。
乾坤酒入口浓烈,姬宫湦当场打了一个轻嗝。
“孤王已饱,尔等自便!”
参宴众人见势,连忙跟着站起身,就连内史伯朙也不好意思继续坐着。
姬宫湦挥挥手:“尔等落座自行用膳便是。”
见参宴众人手足无措,姬宫湦只得摆出威严架势。
“此乃孤王之命,何人不落座用膳,便是当众违逆,行同反叛,其罪当诛!”
此言一出,参宴众人纷纷重新落座,生怕突然惹恼姬宫湦,落下反叛罪名。
宋公白鼓起勇气:“敢问天子,吾等用膳期间,天子可需他人作陪?”
姬宫湦道:“孤王欲在附近简单游览一番,见识兰阳之地人物风采。公子廪父深得孤心,却无法长时间陪伴,便让其作陪罢!”
公子廪父闻言,就要起身领命,结果却见到宋公白抢先站起来。
“启禀天子,廪父稍后便需启程返回都邑,皇父统辖宋国边关守军,对兰阳之地较为熟悉,由其陪伴更为合适。”
姬宫湦简单思索片刻。
“既然宋公如此提议,就由公子皇父作陪罢。”
宋公白颇为欣喜,赶忙朝公子皇父示意。
公子皇父正在大口吃肉,并未留意姬宫湦与宋公白对话。
等所有人目光聚集,公子皇父才察觉到异样。
“父亲大人,出了何事?”
宋公白道:“天子欲在附近行走,尔对此地颇为熟悉,便由尔作陪。”
公子皇父先是感到意外,接着便有些忧心。
“孩子出没军旅,对礼仪向来生疏。陪伴天子行走,恐有失礼冒犯之处。”
宋公白道:“尔只需跟在天子身后,有问必答有说必应即可。”
公子皇父继续追问:“是否均需据实而言?”
宋公白顿感无奈:“天子询问,岂可隐瞒,自当据实而言也。”
公子皇父这才放心起身。
姬宫湦对此并未在意,带领五名走出大帐篷。
公子皇父快速整理好衣饰,紧跟在姬宫湦身后不远处。
兰阳地处大河反弓位置,且境内平坦无山,上古时期经常遭遇水患。
水患虽然会摧毁房屋,却也带来大量淤泥,逐渐使兰阳成为肥沃之地。
西周时期,雨水更为丰沛,大河水患频发。
因为淤泥经年累月堆积,兰阳地势不断上升,加上鲜有开人前来垦,树木杂草丛生,被水患波及次数反倒减少。
为迎接天子驾临,宋公白曾命人开辟一大片空地,打算建设大规模临时营地,内含歌舞、狩猎、饮宴等功能分区。
随后在屠慕建议下,改为搭建简易的帐篷,从而将省下花费进行折算。
此时,大片空地已经开辟,便只能置之不理。
姬宫湦离开帐篷,越过将近一里宽的空地,很快便走到杂乱草丛前,随后停下脚步。
“公子皇父!”
公子皇父听到姬宫湦召唤,立刻快步流星地冲过来。
“天子有何军令?”
姬宫湦问:“兰阳土壤肥沃,水草丰茂,为何无人耕种,亦无人放牧?”
公子皇父老实道:“外臣常年深入军旅,对此一无所知。”
“兰阳可有甲士戍守?”
“天子此前调解宋翼冲突,将兰阳之地定为翼国租界。为拖延交割时间,外臣曾率领宋国精锐甲士,在兰阳之地要道戍守。”
姬宫湦忍不住笑道:“尔果然是在老实交代。”
公子皇父似乎不以为然。
“天子创建王师九军,应当熟知军旅中人,不爱遮遮掩掩,事实如何便是如何。”
姬宫湦颔首:“圣贤曾曰,从军者,唯军令是从者也。”
公子皇父对此感触颇深:“不愧为圣贤之言。”
姬宫湦突然岔开话题:“孤王方才斥退公子撝,并有意看重公子廪父。依尔之见,孤王有何不可告人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