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壶知道他们在说他,看江老爷和白衣名士听了家丁的话不停地回头看他的模样,看家丁比手划脚的动作,他估计家丁是在讲之前用箭射他和狗的事。
那家丁说完离开了,白衣名士再次来到古壶面前,再次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对身旁的手下说:“解开这兰亭奴,给他换身衣服,把他和他家人绑成一串,准备准备,即刻前往卢家庄。”
侍卫为古壶松了绑,又找来一身干净衣服让他换上,古壶边换衣服,边看见白衣名士叫上王羲之朝亭子里走去。
他看见两人说了几句话,让婢女再次把两幅字展开又看了一遍,然后卷起其中一幅放入筒中由白衣名士拿上。
古壶估计白衣名士拿的是他写的那幅字,毕竟他人都被新主人买下了,字当然也一并属于新主人。
白衣名士的家丁拿来一条长绳子,把母子四人的手捆住串成一串,绳头拴在马鞍上,像牵羊似的牵着他们离开兰亭园林。
古壶回头看看王羲之,王将军对他写出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序这事似乎并不在意,对他的离去也不在意,只谈笑风生地与白衣名士道别。
古壶对这位书圣彻底绝望了,都说你王羲之聪明灵透,我看你就是个傻冬瓜,你怎么就不把我这做了如此怪事的怪人留下来呢?
再见,书圣,不!你这样脑袋进了水的人,还是不要再见为好。
古壶本想对着王羲之喊两嗓子的,可又不知道喊什么,又怕乱喊乱叫会挨打,他只嘲讽地对着书圣笑了笑,回过头来,不再看这位曾经的心目中的偶像。
白衣名士和几名侍卫骑马在前,古壶一家人被另几名家丁和侍卫押着,一行人踏上了前往卢家庄的路。
古壶不知道这卢家庄是个什么地方,听名字像是个庄园,我们不是王爷的奴了吗,为何不去王府,要去庄园?他不明白,他更不知道路还有多远,要走多长时间。
古壶虽然不知道前途如何,可庆幸的是他还是与家人在一起,与家人在一起,就是与一座洒满阳光的山在一起——温暖而踏实。
还有——他看大个,这家伙跑哪儿去了?它可是唯一一个陪自己来这个世上的亲人——亲狗,亲爱的狗。
古壶正四下寻看时,突然,大个跑到了脚旁,它屁股上的毛上粘有凝固了的血,是此前被射一箭留下的,所幸,这狗兄弟也无大碍,它抬头看着古壶哼了两声。
大个的眼神仿佛在调侃说:“主人,这下你也成了别人的两条腿的狗了,我们成了哥们了。”
古壶看着它,会意地笑笑,我知道我是我,可我还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你呢?身体是你,可谁知道灵魂是不是你呢?得两者都是才算是你。
古壶知道它应该就是大个,可这只是猜想,怎么才能证明里里外外都是他的大个呢?
走到一个地方,主人让休息时,古壶看着地面上有细泥土的地方,突然有了主意。
“大个!”古壶叫它一声,它抬头看着他。
“写你的名字,写!”他站在它身旁,用脚指指着地面上的泥土。
果然,大个好像早就等着这个命令似的,很快用前爪在地上刨出了“dog”三个字母,
真是你?!真是你啊!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喜。
古壶蹲在大个身旁,用头抵住它的头,顿时泪如泉涌,泪珠落到大个嘴边,它伸出舌头舔去,又抬眼,玩世不恭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不至于吧?
古壶看着大个眼里也有泪水,他用自己的头使劲碰了碰大个的头。
从遥远的时空一同来到这里,也不知能不能回去,知我者,大个也。
它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他的狗,不,它是人,他此时真把它当成了人,它真正的是他的兄弟了。
“二哥。”被拴在古壶前面的古莉看着大个说,“这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他会写字?它写的什么字,它不会是天狗吧?”
“嘿嘿,它就是天狗,它写的是天书。”古壶笑着边说边用脚把地上的那三个字母擦掉,可不能让人把大个也看成是妖狗。
“该走了,你小子走还是不走?听说你之前挨了一箭,是不是还想吃一箭?”一家丁过来踢了古壶一脚骂道。
古壶起身耸耸肩,还好,后肩上的箭伤不太痛了,他轻蔑地看了这家丁一眼,嘴角掠过一丝暗笑。
走就走吧,初来乍到,得先看看情况再作打算。
他吸取了之前差点被烧死的教训,心中作盘算,在有足够的自卫能力之前,决不再惹事生非,不能再为自己和家人招来祸端。
他亲了亲大个的额头,起身继续赶路。
路当然是土路,看得出走的人不少,路面虽然不太平整,可很瓷实,遥望前方,这黄泥路像一长蛇时隐时现地盘绕在山峦上树林间。
我的个天,前路遥遥无尽期,全靠这两腿一步一步量,还不把双腿走肿?
他突然怀念起拥挤的地铁、噪杂的公交、缓慢的电瓶车甚至破旧的自行车。
那一切恍如隔世,不,是真的隔世。
眼前只有老老实实被人像羊一样牵着走。
古莉就走在他前边,时不时回头问他:“二哥,伤口还疼吗?”
为了打发漫长的时间,他说:“小妹,我给你讲个白雪公主的故事吧。”
“二哥,你原来从不给我讲故事的,今天怎么想起来要讲了?”古莉回头看着他,惊喜地问。
他说:“二哥原来不爱作梦,自从被卖为奴后,常常做梦,我就把我梦到的故事讲给你听好不好?”
“好!”古莉高兴地大声说。
于是,古壶开始讲故事,从白雪公主讲到灰姑娘;从葫芦娃到哪吒闹海;从喜羊羊到熊出没……他添油加醋地讲起来。
古莉听得入了迷,母亲古王氏和兄长古能也听得入了迷,就连一前一后靠近他们的两个押解家丁也听得入了迷。
家丁主动递水给他说:“你肚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故事?瞎编的吧?不过挺有趣的,来,喝了水接着讲。”
古壶笑着说:“故事嘛,瞎编的瞎编的,路上解闷儿吧。”
一路走,一路讲,古壶肚子里的故事好像永远讲不完。
这让他母亲古王氏非常纳闷儿: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从小就话不太多,大些识字了也不太爱读书,可也话不多,这几天怎么话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这么多?原来从没听他讲过这些。
古王氏心中暗暗升起一丝隐忧,担心这孩子变得像他那爹一样祸从口出。不过,这孩子讲的那些故事还真有意思,有时,她这当娘的也听得入了迷。
一路故事一路行,故事中的旅途,好像轻松了许多。
第二天上午,古壶正想着今天给小妹说什么故事,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喊,回头一看,一个佩着剑,背着包袱的侍卫骑马赶了上来。
侍卫来到白衣名士身旁,两人说了些什么,便一起下马朝古壶走来。
白衣名士说:“兰亭奴,这位是王羲之将军的侍卫,他有事要跟你说。”随即命人把古壶的手解开。
古壶看见这侍卫左脸上有道一寸多长的月牙形伤疤,看上去,像是在脸上又画了个笑脸。
侍卫取下身上的包袱,说:“将军吩咐,有三样东西送给你。”
古壶一愣,书圣有东西给我?他心中再次亮起一丝希望之光。
侍卫首先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短小的书画筒交给古壶,古壶接过来,从中取出一纸卷,展开一看,显然是书圣的手迹:“奴可奴,非常奴。”有落款印和时间。
“还有这两件物什。”侍卫说着取出一个东西交到古壶手上。
他接过一看,这是一个正方形的厚约一寸的扁青瓷器,大小也就两只手掌并拢一般大。
奇怪的是这瓷器三边封口,只在一边的有约四分之一处有开口,这开口不在这边的中间,而是靠角一侧。
“这东西叫什么?”他不解地问侍卫。
侍卫神秘地看了看他,没回答。然后又取出一个四五寸高的瓷葫芦,打开葫芦塞,从古壶手上拿过那方形扁壶。
再把瓷葫芦里的水往扁壶的开口里倒,古壶和白衣名士都不解地看着侍卫,不知他在干啥。
倒进一些水后,侍卫把瓷葫芦交给古壶,然后双手拿着方形扁壶,正面面对着古壶,把这扁壶旋转了整整一圈。
古壶惊讶地发现,旋转一百八十度时,那壶的开口正好朝下,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滴水倒出来。
侍卫再把瓷葫芦和方扁壶交到古壶手上,连那空了的包袱一起给他,说:“将军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这扁壶还没取名,将军说让你为它取个名,告辞。”
侍卫说罢向白衣名士行了礼,上马原路返回。
白衣名士看着侍卫背影,摇摇头,笑笑说:“这王右军,何意?”
又转头对古壶说:“既是王将军特意赠送给你的,你就带上吧,看在王将军面上,就暂时不再捆你手了。”
白衣名士走开了,古壶把那装字的圆筒和瓷葫芦装包袱背在身上,手上只拿着那扁壶,也把目光投向已经上马的那侍卫的身影,重复着刚才白玉名士的话——“这王右军,何意?”
突然,他发现那马上的侍卫回头朝他看了一眼,虽然已经相隔近百米,他还是仿佛看见了侍卫脸上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