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古壶做的最坏的打算,但愿是自己多虑,郡守郭章是王右军的朋友,能成为王右军朋友的人,应该还不至于与黑恶势力沆瀣一气。
侯戈过了半夜才回来,他说郡府守备并不严,他轻而易举进出无入无人之境,大牢和郡守郭章的住处也摸清了,真要有事,他把郭章弄出府衙可能都没从知道。
这一夜,古壶睡得不太好,时醒时睡,半醒半睡。
第二天一早,古壶换上官服准备去郡守府,侯戈要跟去,古壶说不用,他让侯戈找一个能看到府衙大门的地方盯着就行。
如果到天黑他还没有出来,侯戈便先公开去府衙寻找探听消息,要是他真是被打入大牢了,侯戈可劫持郭章弄清真相。
“古哥,你一定要小心。”侯戈说,眼里有些温润。
古壶拍拍他的肩笑道:“没事儿,你知道,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说罢一挥手,走了。
古壶牵着马来到了府衙大门,报了姓名职务和事由,门吏一听,满脸堆笑:“是古大人啊,郭大人吩咐过,请随我来。”
门吏直接带着古壶进入府衙,也没进府衙正厅大堂,而是从侧边一小径绕到后院,穿过一个花园来到一雅致的房前。
门吏让古壶先站在外面,他进去通报。
古壶眼观四方,耳听八路,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心里放松下来,也许真是自己多虑了。
很快,门吏开门出来,走到古壶面前小声说:“大人让你进去。”之后门吏径自走了。
古壶看那门前也没有侍卫,只有两盆红花,像是以欢迎他。
他大步走到门前,两手一拱,一看,堂内正面没看见人,难道伏兵在屋内?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却没有犹豫地大声说:“横头县令古壶,参见郡守大人。”
“进来!”屋内传出不大的,有些尖而清脆的声音。
古壶于是迈进屋去,一看,这是间宽大的书房,四周都是书架,墙上挂着字画,右边靠墙边宽大的书桌后,立着一个瘦小的老头儿,屋内并没有他刚才想象的伏兵。
第一眼见到郡守郭章时,古壶还是愣了一下,郡守大人又瘦又小,估计比自己要矮半个头,他手上拿的毛笔却又粗又大,看上去就像小孩子握着一根锄头柄。
郡守立在书桌旁,正在写字,书桌前方堆着一些书,看不见在写什么。
“横头县县令古壶奉命述职,参见郡守大人!”古壶面向书桌,再次恭敬地施礼,禀报自己身份和来意。
郡守没作声,像没听见似的,头也没抬一下,古壶心中顿生不满,架子也太大了吧?不就一个郡守吗?皇上我都见过的,也没像你这般不理人。
郡守继续奋笔疾书几画之后,才抬缓缓抬起头来,把古壶一番打量,古壶发现这顶头上司人虽然瘦小,却很有精神气,一双眼睛小而聚光,看人时眼睛里像有钩子。
郡守大人看完了,没说什么,接着又埋头在纸上写了几划,再次抬起头来,再把古壶一番打量,刚才是看脸,现在是从头看到脚。
人长得不大,官架子却不小,哼!古壶在心中嘀咕,看我以后当个比你大的。
正想要不要再次禀报时,对方突然开口了:“古县令,听说你书法不错,来看看老夫这几个字如何?”
“遵大人命!”古壶答道,大步走了过去。
到了书桌旁一看,古壶再一次愣住了,纸上什么字也没有,一张大白纸,刚才明明看见郡守正在奋笔疾书的,怎么回事?
再一看郡守手上的大笔,虽然是湿的,却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蘸墨汁,刚才有书挡着,他没看见笔头。
“这——大人,纸上没字啊!”古壶疑惑地看着郡守,心想这老家伙搞什么鬼?考我?
“你刚才不是看见我正在写吗?怎么会没字呢?”郡守也疑惑地看着古壶,又看看桌上的纸,似乎他也才发现纸上没字。
“下官只看见大人有写字的动作,桌上的书遮挡了,没看见纸上的字。”古壶只得实话实说。
“故——”郭郡守盯着古壶,长长地说了一声,像在唱歌。
“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真实的你不一定看得到,就像你在横头县的看到的事情一样,你那两个什么举报箱,像两只眼睛安在县衙门口,看到什么了吗?”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不愧是官场老手,这么多弯弯肠子。他拱手道:“大人真是明察秋毫,相隔数百里,大人都知道我弄了两个举报箱?是不是——”他突然停住,故意把这话留了一半,做出一脸疑惑地看着郭章。
“是不是有人向我报告你在横头的一举一动?你是不是想这样问?”郭章看着古壶,一脸的笑。
古壶看不出他这笑是微笑还是奸笑,但是可以肯定,郡守大人笑得很神秘。
“再看一看,我刚才究竟有没有写字?”郡守再次指着桌上的纸说。
古壶不再多说什么,他双手捧起桌上那张大白纸,凑近看了看,又拿远些看了看,他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古壶微笑着说:“郡守大人,我认出你刚才写的字了。”
“什么?”郡守大惊,差点跳了起来,他直直地盯着古壶,“什么字?你说。”
古壶刚才又在嗅又在看,虽然郡守用的是洗净了的笔,蘸清水写的字,可笔里的墨不可能绝对洗净,墨的气味太明显,写过的地方还有些湿,没写到的地方是干的,辨认出字并不是太难的事。
“怀——才——抱——德。”古壶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四个字,“大人,你刚才写的是不是这四个字?”
“这——这——”郡守惊讶万分地把那纸捧起仔细地看了半天,啧啧感慨道:“怪,怪哉,我写的确实是‘怀才抱德’这四个字,我自己写的我自己都看不出来,你怎么会看出来?”
古壶认真地说:“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只要发生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大人说得没错,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真实的你不一定看得到。”
“可是,即使看到的是假象,只要发生了,也能从假相中寻找出真相,下官胡言,请大人指教。”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郡守又一次打量着古壶,“难怪王右军在给我的信中不遗余力地推荐你,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希望你赴任时先到我这里来一下,你却没来,而是直接上任去了,能否告知,这是为何?”
古壶从郭章的眼神里看出来,对方确实没有恶意,他之前还有些绷着的神经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他笑笑说:“原因有二,一是我想凭自己的能力为政,而不想让别人非议我借助将军与你的关系为自己讨得庇荫。”
“二是当时我微服赴任,想了解一些真实民生民情,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有失礼不当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坐,古大人请坐。”郡守仿佛此时才见到古壶似的,指着一椅子虚手让坐,又朝外面喊道:“邢影,上茶。”
古壶知道,刚才郭郡守是故意慢待和考验自己,现在有了初步的好感,看这郭大人接下来要如何让自己述职。
“谢大人!”古壶手一拱,在郡守刚才指的那椅子上坐下,他想郡守要正式跟他谈话了,不料郡守去走回书桌后面,重新拿起笔,饮蘸墨汁,在刚才那张纸上写了几个大字,还用了印。
“古大人,这几个字送你。”郡守双手把那张纸提起,古壶心站起来,一看,就是刚才他说的“怀才抱德”四个大字。
“这——”古壶有些惶恐,赶紧上前恭敬地双手接过,“下官何才何德,敢承受大人墨宝。”
郡守微微一笑,指指书桌说:“先放桌上,一会儿我叫人拾掇好了走时带上。”
这时,一个青衣婢女端着茶盘碎步进来上茶了,古壶一看,眼睛一亮,心中一震,这个也就二十出头的婢女太漂亮了,说美若天仙不对,天仙见了她也会眼冒妒火。
脸若玉盘,身若柔枊,美眸能言。尤其是刚进门时对着古壶的微微一点头,浅浅一微笑,让古壶瞬间如坠虚空,他不敢再看她,侧低下头,却感到脸上有些发热。
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这婢女已经放好茶,走到古壶身旁,腰身一欠,伸手往桌上的茶盏一指,无声去了。
古壶的目光被她的腰身和裙裾碎步扯到门口,他才往大腿上拧了自己一下,心中骂自己一声“没出息!”,强行扯断自己的目光,把头抬起来。
一这一抬眼,看到郡守大人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古壶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恨不得立即挖个地洞钻进去。
“哈哈哈,这就对了!”郡守看着古壶微笑着说。
“什——什么对了?”古壶看着郡守,大惑不解地问,以为郡守呵斥他无礼,心中又一紧。
“她是你的了。”郡守一脸正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