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把石狮头用力向左一扳,狮头果然转动九十度望着左方。
再向右用力,石狮头又看向右方。
突然,只听石狮里面传来咕哝哝一阵响,随即,一股夹杂着食物残渣的泔水从石槽中流出,伴着阵阵馊臭。
古壶忙张开两脚避让,同时把狮石扳回正位,泔水停止了流淌,可地上已流了一大摊,他的裤腿上也附上了污渍。
“这是干什么?”侯戈看着地上的泔水不解地问古壶。
古壶:“这应该是围墙里面某大户人家向外倒泔水的排污口,以免挑泔水的人进去弄得四处馊臭味。”
“泔水就这样流在地上?”侯戈不解地问。
“当然需要有人来这里挑泔水,怎能流到地上?这泔水喂猪多好。”
左望望了右看看了,现在该摆尾巴了,这接头方式真烦。
古壶想着,把手伸向石狮的尾巴,试了试,果然能动。
他把狮尾左右摇了摇,又前后摇了摇,只见尾根部露出一条手指宽三寸长的缝。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铜管,铜管里装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有他画的一个葫芦。
“葫”——“壶”,表示他古壶要见天奴帮的人。
这是他与天奴帮帮主青蝶约好的暗号。
把铜管放进去,把狮尾复位,他对侯戈说:“走!”
侯戈不解:“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来找过他们?”
古壶指指地上的泔水:“它会告诉他们的,真正来挑泔水的人是不会如此弄一地的,他们一看就知道这是陌生人干的,这陌生人就是要见他们的人。”
侯戈小声地:“这个天奴帮,真够神秘的。”
古壶:“不神,能存在一百多年?越神越安全,走!”
两人转身返回,走出整个巷子都没再遇见过一个人。
出了巷子,古壶说:“今天难得一闲,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
“好!这主意好!”侯戈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我妻玲儿做的饭我吃腻了,上顿下顿都有土豆,土豆再好吃也不能顿顿吃吧?”
古壶笑道:“你这家伙,有肉嫌毛,我就吃不腻土豆,顿顿有都行。”
侯戈也笑了:“古哥你有福,郡主常常从书上为你找美食谱,郡主的侍女也见着老人或厨师就请教做菜的方法,变着花样儿给你做好吃的。”
古壶笑道:“男人图个什么?在外拼拼打打,图活出个人模人样;在家吃吃喝喝,图一家人过个快快乐乐,娶得霞郡主,我此生足也!”
“真足了吗?”侯戈看着古壶,有些神秘地笑。
“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说的?”古壶擂侯戈肩上一拳。
“没什么!”侯戈抖抖肩膀,又一笑,笑得更加神秘。
古壶不再跟侯戈说话,他把注意力放到观察井市上。
现在的定城,比起他刚来此上任刺史时,已是天壤之别。
当时的定城,不只是定城,整个大定州都因为才遭受天长铁蹄的践踏,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现在,大定州已渐渐恢复元气,农耕恢复,土豆种植热火朝天,商业繁荣,各郡县百姓安居乐业。
首府定城街道整洁,各种市场、食店、作坊、游艺坊井井有条,生意兴隆,市井人声喧闹,人们脸上多有笑意。
定城一片繁华,这让古壶甚为欣慰,为官一任治理一方,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也不枉自己劳心费力一场。
可是,古壶明白,目前的繁荣是脆弱的,是在别人屋檐下在别人刀光中的苟且,繁华得不踏实。
没有坚强的国防,再热闹的盛世繁华也会被飞来的利箭射破,碎成一地哀鸣。
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筑起一道守护繁华的铜墙铁壁,让这份繁华安稳下来,发展下去。
而今日与天奴帮的接头,便是修筑铜墙铁壁的一块砖,也是拍向强敌后脑勺的一块硬砖。
观察着,遐想着,走着走着两人已到了一家名为“香不散”的食店门前。
两人在小二的热情招呼下来到楼上一个小包间。
“哥,吃什么?”侯戈问,他机敏地去掉了那个“古”,以免引起更多的注意。
“依你,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古壶心不在焉地把目光投向窗外的街景。
“古哥,吃了!”
侯戈把筷子递到古壶手上,古壶这才发现菜已上齐,荤素七八样,三样菜里有土豆。
“你不是说你吃腻土豆了吗?”古壶指着菜里的土豆问侯戈。
侯戈反问道:“你不是说你吃不腻土豆吗?来,喝酒。”侯戈举起酒杯。
古壶微微一笑,侯戈越来越有心了,他举起酒杯看着眼前的侯戈,这位紧随自己,能上刀山敢下火海的可爱的兄弟。
他突然回想起当年在街上耍猴戏的被人当成猴子的侯戈——不会说话的侯戈——把一头活猪剪光毛的侯戈……
往事如梦!
两人饮了一杯,侯戈看着古壶又神秘地笑了,小声问:“哥,你今天有些神不守舍,是不是在想她?”
“谁?你说我在想谁?”古壶莫名其妙。
“帮主,天奴帮那位女帮主。”侯戈说。
古壶脸上难以掩饰地一热,没错,侯戈说得没错,今天从出门寻找那接头点时,天奴帮帮主青蝶那一身紫袍的倩影就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
扳动那石狮子的头时他想到了她;侯戈说到郡主为他做菜时他想到了她;刚才俯观街景时他又想到了她,想像着那一街路人中突然出现一位身着紫袍的她。
他想到青蝶,是因为此次是要联络到天奴帮,请她这帮主帮助做一件大事,并没有其他什么心思。
可——侯戈说我在想她时,我的脸为什么发热呢?古壶问自己。
难道——?不可能!
“古哥放心,我打死也不会告诉郡主的。”侯戈夹一筷菜放嘴里,边嚼边看着古壶笑。
“你!”古壶扬手给了侯戈肩上一巴掌,“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郡主的事,怕你说吗?”
“不怕不怕,我知道古哥天不怕地不怕。”侯戈还在笑。
“少废话,吃你的饭,给你说正事,这两天可能有那帮里的人来府衙联络,你睁大眼睛盯好了,一有消息,立即告诉我!”
“遵命!”侯戈正色道。
果然,三天后的早上,侯戈带了一个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来见古壶。
“大人,此人求见刺史大人。”侯戈说。
古壶一看,此人看上去胆小怕事一脸憨厚,可偶尔抬眼看人的目光中却闪着精明与狡黠,他猜这是天奴帮中的一个小头目。
“留连戏蝶时时舞。”来人看着古壶,板着脸吟出一句诗。
是了!这是古壶和青蝶当初约好的接头暗号。
“自在娇莺恰恰啼。”古壶微微一笑,神态自若地吟出后一句。
对方紧绷的脸色顿时放松下来,从怀中掏出一物件摊于掌中。
古壶一看,这是一块蝶形铁牌。
古壶也从怀中摸出青蝶给他的那块蝶形金牌递过去。
对方接过这金牌合到自己的铁牌上,二者虽材质不同,却严丝合缝。
“大人!”来者单膝下跪,双手把金牌捧还给古壶:“大人令如帮主令,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我要面见你们帮主,烦请安排!”古壶说。
“遵命!请大人静候消息,告辞。”来者干脆地说,起身朝古壶一抱拳,退了出去。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古壶喃喃自语念着这两句诗,脑中突然又冒出青蝶的身影。
“爸爸——爸爸抱抱——抱抱。”古壶正发愣时,儿子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随即,小可爱一颠一颠地跑了进来。
“古越乖——爸爸抱。”古壶一把抱起儿子,抛过头顶又接住,再抛再接,儿子乐得嗄嗄直笑。
古壶为儿子起名“越”,只有他一个人清楚这个字的真正含义。
他又把儿子俯身平端跑起来,嘴里喊着“噢——坐飞机了——坐飞机了——”儿子手刨脚蹬,乐得大叫。
“看把你爷俩高兴得!”随着话音,郡主走了进来。
“夫人。”古壶放下儿子,拉着郡主的手坐到椅子上。
“爸爸,什么是飞机?”儿子已爬到那架摇椅上摇晃着,大声问。
“飞机就是一支会飞的大铁鸟,能载着人飞到天上去?”古壶比划着说。
“飞机在哪儿?我怎么没见过?”儿子追问。
“在爸爸的梦里,你今晚做梦到爸爸梦里来,我们一起去坐飞机好不好?”
“好!”儿子大声叫道。
“你梦里除了有飞机,是不是还有一个人?”郡主微笑着看着古壶问。
古壶一愣:“谁?”
郡主轻咬下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青碟!”
“你——你怎么知道的?”古壶一下站了起来,尴尬地问,他一瞬间想起侯戈,是不是这家伙跟郡主说了什么,可一想不对,青蝶这名字,自己从未对侯戈说过,他不可能知道。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忘了?”郡主脸上仍然挂着笑,可这笑容添了几分冷嘲与讥讽,如同在蜂蜜里滴了几滴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