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一天,鲁掌柜派人送来消息,说第一台耕播机已经制作完毕,请刺史大人前往检验,地点在定城郊外二十多里的铜盆村。
铜盆村这个地方,是之前古壶与鲁掌柜商议后一起定的地方,离城不远不近,太近了容易引人注意,太远了来去不方便。
这个村庄居住有百十户人家,四面环山,一条小河从西面流出,与小河相伴的,是一条进出的小路,虽然山并不高大,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外人没事很少涉足到该村。
说起来,古壶与铜盆村也算有缘。
铜盆村的里正名叫童文,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因为儿女订婚之事与外村一苏姓大户起纠纷,被苏家暴打一顿一条腿致残。
童苏两家的为此打起官司,官司打到县府,县令收受了苏家贿赂判童文输官司,童文不服,告到郡府。
双方都称当初订立的婚书遗失,双方各执一词,因找不到当初两人家订立的婚书,缺乏证据,空口无凭,郡府也断不清这案,把案子呈到刺史府送到了古壶手上。
古壶派侯戈暗中调查,侯戈从苏家偷听到消息,并从苏家偷出两份婚书,原来是苏家早有悔婚意向,买通单家丫环偷了婚书。
古壶依据婚书判童文赢了官书,苏家赔钱又赔礼,重罚了受贿的县令,童文跪谢古壶,送了“在世青天”的匾到刺史府,古壶并不在意这匾,并没悬挂,将其放于杂物间。
古壶觉得童文是个可靠之人,便与鲁掌柜商议把试验耕播机的地点选在铜盆村,这玩意儿是在城里的工坊里制作的,可要耕地要试射强弩,还得到田野里。
这日卬时,天还没亮时,一行车马披着晨曦出了定城门一路望西而去。
车马队由四车四马,四车均为蓬车,两车里装的是耕播机的大一些的组装构件,另外两车,一车里坐着古壶、文先生和鲁掌柜,三人都是一身布衣打扮。
另一车里是弩箭七八尺长的五斤弩箭,足足上百支,用于试射的。
四匹马上,是侯戈和鲁掌柜的三个工匠。
一行车马像一个小型商队,不紧不慢地朝铜盆村而去。
坐在车里的古壶,心起波澜,难以平静,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地实现,这耕播机要是成功了用于战场,够让天长铁骑喝一壶的。
他想象着千弩竞发,如暴雨般射向天长骑兵的场景,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大人有什么开心事吗?”一旁的文先生问。
古壶:“现在是想着开心,能不能真正开心,那就要一会儿看鲁掌柜的手艺了。”
鲁掌柜面色沉静,可是淡定的表情中还是露出一丝不安:“大人,我黑土社虽说精于各种器物制作且不乏能工巧匠,可这耕播机真是旷古未闻之奇物,既要能耕播,又要能打仗,先前从未有人做过这种器物,能否达到设计要求,我心里真是没有底。”
古壶笑了:“虽说前无古人,却是后有来者,后世人已经做出比这复杂得多的机械了。”
“后世人已经做出来了?”鲁掌柜惊讶地问,“大人你怎么知道。”
“哦——”古壶手掌在眼前挥一挥说,“我说错了,我意思是,后世人一定能做出比这复杂得多的机械,人嘛,都是一代一代进步的,我们比古人聪明,后人当然比我们聪明。”
“这说法我同意,一代更比一代强。”文先生点头赞许。
“我真想活他个三千岁,看看后世人究竟能做出什么奇巧之物来。”鲁掌柜笑说。
“哈哈哈——”古壶大笑,“那你可以从现在穿越到后世去,我相信一定能把你看傻的。”
“哈哈哈哈——”几人开怀大笑,古壶更是在心里笑得无比舒畅,他终于当众说出了“穿越”二字,且听的人都理解但不引起任何人的疑问,这语境,太妙了。
说笑间,一行车马已经到了铜盆村的“盆边”上,古壶下车,放眼望去,虽然是冬天,看不见草木茂荣,可平阔的田野上,错落有致的白墙青瓦的村庄里鸡鸣犬吠,人影移动,仍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真是一块宝地啊!”古壶不由得感慨道。
古壶对侯戈说:“此前破案时,你去过你童文家,现在先给他打个招呼,我们贸然而去,会让他无所适从。”
“是!”侯戈在马上一拱手,策马急驰奔向村庄。
“是块宝地啊!”鲁掌柜看着远处的田野感慨道,“只是这耕播机究竟能不能——”他脸上挂着抹不去的担忧。
他担心这耕战两用的机械能否真能如设计的那般好用,身为黑土社的“墨师”,他的职责是制作机关器物。
几十年来,他一面以木匠的公开身份经营墨工坊维持生计,一面接受黑土社的任务秘密制作社里需要的机关。
无论铁、石、木、布等材料,到他手里,他都能根据需要制作出各种奇巧的机关器物,他喜欢这一行,看着平常之物经他之手变成了具有各种神奇功能的奇巧之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几年前在横头县,古壶剿蝉族时,他曾与古壶打过交道,当时他就知道古壶是个“怪杰”。如今,社长把协助古壶制作耕播机的重任交给自己,他知道事关重大。
他不用猜也知道,社长这是在以黑土社的力量帮助古壶抗击天长,抗击天长,保家卫国,这符合黑土社“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理念。
所以耕播机之事,不仅是古壶之事,也是黑土社之事,他一定要竭尽全力做好这件前所未有的器物。
可是,这耕播机太过机巧太过复杂,虽然耗费了他大量心血,他还是担心不能尽如人意。
古壶看出了鲁掌柜的担心所在,他安慰道:“鲁掌柜不必担心,干任何事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何况制作耕播机这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就算是真有不当之处,我们再一起研究一起改进,看,他们来了。”
古壶指着前方,只见两骑快马越来越近,是古壶和童文。
童文到了跟前,下马施礼:“铜盆村里正童文见过刺史大人,大人光临小村,不知有何贵干?”
古壶见这童文说话不卑不亢,颇为满意,要真是个见了刺史就低三下四的角色,他倒真不太放心。
古壶指指后面几辆车说:“不是贵干,是秘干,我这车里装了秘密武器,要来你这里试验。”
“秘密武器?什么秘密武器?”童文惊诧地看了看几辆车问,继而又笑着拍一下自己脑袋,“瞧我这猪脑,既然是秘密武器,当然不能说了,大人放心,一切全听大人吩咐,我一定严守秘密。”
古壶笑了,指指前方:“走,进村。”
一行车马缓缓进村,路上遇到村人问起,童文说是他生意上的朋友来访。
童文先把大家带到他家院里,车停在院里,吩咐人给马喂料,张罗着安排家人杀鸡宰羊为客人做饭。
他不知道刺史大人说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他只知道,既然刺史大人亲自前来,这秘密武器一定事关重大。
他也不多问,吃了饭后,刺史大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到我村里来试验秘密武器,既是对我这里正的信任,也是给我面子,一定要把这事办好了。
饭后,古壶让童文去找一条最强壮的耕牛来,一会儿牵着牛一起到村外一块比较背人空地上去。
童文说自己的耕牛就是全村最强壮的,地嘛,他选村西头侄儿家一块约十亩的空地,他心里实在奇怪,什么秘密武器要用耕牛还要用空地,不会就是耕地吧?这能算什么秘密。
不久,童文带着古壶等一行车马朝村西而去,有人问童文这是干什么去,童文神秘地说与朋友生意上的事,有人想要跟着去看,他摆手说生意上的事,不便让外人知道,里正的话,别人不敢不听,也就没有人跟去。
到了那块空地,鲁掌柜朝古壶一拱手:“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古壶四下看看,除了他们这些人,冬日冷风下的田野上也没其他人,他点点头:“可以了。”
鲁掌柜朝手下几个匠人一挥手:“先安装耕播机。”
耕播机?童文一听这词,很是惊异,真是耕地播种?他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看着。
只见几个匠人在鲁掌柜的指挥下,从三辆马车里搬下大大小小一大堆木铁构件,一番捣弄组装之后,童文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这东西有些像车,可是没有轮子,而是一个车篷下,本来该装轮子和车轴的地方,安装装了十多个螺旋形弯曲的铁刀片的圆筒状。
那奇怪形状的铁刀片看上去非常锋利,平放在地上时,刀片已经陷进土里几寸深,至于那封闭的车篷里,就不知道有些什么了。
鲁掌柜叫手下人把牛牵过来,像套车一样套好,然后,鲁掌柜钻进了那车里,一声吆喝,牛拉着这架没有轮子的车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