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奕叹口气，一边打开电脑查询，一边说：“这跟在哪个医院没有关系。我们北宸帝国，一直严禁进行基因方面的研究。一旦发现，就是重罪。国立科学院里都没有基因研究的分支。你说，这要怎么治？”
    “明明有那么多基因进化者，为什么要严禁基因方面的研究？”夏初见瞪大眼睛，十分不理解。
    沈钧奕淡淡一笑：“初见，你是不是经常逃学？”
    夏初见：“……”
    这跟她的问题有关系吗？
    沈钧奕接着说：“因为你如果好好上学，就应该学过，我们北宸帝国信奉的是基因自然进化，不允许有任何外力干扰。一旦被干扰的基因，就会像那些类人贱民和奴隶一样，会留下影响子孙后代的恶劣后果。”
    “所以北宸帝国从立国之初就立法严禁进行基因方面的研究，一旦违反，会苛以重罪。”
    “那些基因进化者，都是自然实现的基因正向突变，不是用化学药物干扰的。——这都是课堂上教过的。”
    夏初见嘴角抽了抽，不甘心地问：“可我姑姑之前明明好好的，却突然晕倒，再也没有醒过来，真的是基因方面的原因吗？”
    “嗯，晕倒的原因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是你姑姑的身体其实早就出问题了，这些年她一直忍着，也没进行治疗。三年前的晕倒，只是一个诱因，并不是直接原因。就像是一个外表良好，但是内部千疮百孔的标杆，风一吹，就倒地不起了。”
    夏初见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失望和哀伤。
    她喃喃地说：“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刚刚换到了钱，她还以为姑姑有救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三年来一直满怀信心要救姑姑，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夏初见，眼圈渐渐红了。
    眼尾那彼岸花般的红色胎记，也越发红得刺眼。
    沈钧奕不忍再看，收回视线在医院内部的医疗网上查询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夏初见忙抬头，充满希翼地看着他：“沈医师，您是不是找到什么办法了？！”
    沈钧奕说：“我刚刚在内网上看见消息，说澹台斯年教授最近刚被评为院士，马上要调到帝都皇家科学院去了。临走之前，他要在整个木兰城医疗系统内部做最后一次学术报告，就是有关基因进化方面的内容。”
    说着，他看向夏初见：“说不定他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治疗你姑姑的病。”
    “澹台斯年？他是皇族？”
    沈钧奕点点头：“算是宗室，但已经是非常偏远的一支，他本人连贵族都不是，只是公民。”
    夏初见满脸困惑地看着他。
    她只知道“澹台”是皇族的姓氏，对宗室、贵族和公民之间的关系，不是很懂。
    沈钧奕笑了笑，耐心解释说：“皇族是姓澹台，但并不是所有姓澹台的都是皇族。皇族里没有登上帝位的宗室，在新皇登基之后会降等为贵族。”
    “贵族三代以后，就成为公民。我们北宸帝国，只有四大贵族是世袭罔替，别的贵族，都传不过三代，哪怕是宗室也不例外。”
    “哦……”夏初见悻悻翻了个白眼，“但是他们再降等也是公民，绝对不会降为平民，是吧？”
    沈钧奕笑了一下，“那当然。北宸帝国里，最高等级是皇族，其次是贵族，再次是公民。然后才是平民、贱民和奴隶。”
    “这些宗室再不济，也是跟皇帝一个祖宗，怎么会降为平民呢？不过，让他们最后降等成为普通公民，总比他们世世代代都是皇族或者贵族要好一点，是吧？”
    夏初见不懂政治，也不关注，她似懂非懂点点头。
    沈钧奕也不再多说这方面的内容，继续说：“这个澹台斯年教授，是利氏制药的首席科学家，也就他那个身份，能做一点跟基因擦边的研究。”
    夏初见听见“利氏制药”，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不过她还是点点头，说：“我能去听他的讲座吗？您也说是医疗系统内部的讲座，那外人能去吗？”
    “没问题，是远程会议，就在下午一点，你到我的办公室，我有权限可以让你旁听。”
    夏初见答应下来。
    现在离下午一点还有一段时间，她先回姑姑的病房，跟那看护一起，给依然昏迷的夏远方洗澡，然后按摩。
    一套操持下来，已经到中午了。
    她肚子又咕咕叫起来，但是她忍着没有吃，因为连一毛钱一管的低级营养液，她也得省着吃。
    去姑姑的病房喝了口水，随便收拾收拾，在十二点五十左右来到沈钧奕的办公室。
    ……
    下午一点整，会议准时开始。
    全息三维投影的会议室内，澹台斯年一个人坐在讲台上。
    他是个保养得很不错的男人，虽然六十多岁了，但是看起来像是才四十多岁。
    作为北宸帝国的科学家，这个年纪正是年富力强出成果的时候。
    他在讲台上播放三维全息投影的数据和图片视频展示，特别的莫测高深。
    澹台斯年很学者气质地笑了笑，开始演讲：“我们认可，人类的基因是最完美的，最稳定的，不可干预，不可错乱。”
    “百万年前，人类不懂珍稀自身的基因，企图充当造物之手，进行各种基因编辑和基因混合，最终祸乱了人类，导致了类人的出现。”
    “百万年后，我们北宸帝国还有数以亿计的类人，依然处于人型和兽型混乱交替的阶段，基因极不稳定。这就是前车之鉴。”
    说着，几幅看起来非常真实的全息动图出现在众人眼前。
    有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马的生物，也有长着猪头，脖子以下却是人。
    还有的是在动物和人型之间切换的动图。
    这些就是澹台斯年说的“类人”。
    夏初见对这些类人并不陌生，因为木兰城的南区就是专门给类人里的贱民居住的。
    她只瞥了一眼这些全息动图，就移开视线，继续聚精会神听讲座。
    澹台斯年继续娓娓而谈：“……因此在混乱时代结束之后，帝国的第一任皇帝下令禁止对人类基因进行研究，也是为了保障人类基因的稳定性，更是为了符合科学伦理，不再让人类基因受到异类基因的污染。”
    “但是，人类基因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一直处于进化发展当中，当它自然突变的时候，我们就有了自己的基因进化者。”
    “三年前，木兰城出现了一种罕见生物，被称为‘遗种’。这东西竟然能够快速污染人类基因！”
    “它的出现，说明我们必须要加快人类基因自然进化的步伐。不然的话，我们会被别的物种征服，沦为类人一样的贱民或者奴隶。”
    “经过我多年的研究中，我发现有些天然药物，可以在不干扰天然基因的情况下，促进基因的自然进化。这个成果，已经发表在今年九月的《帝国自然科学学报》上。”
    澹台斯年讲的内容，夏初见听得似懂非懂。
    但是沈钧奕却是频频点头，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
    在澹台斯年演讲结束，开始解答问题环节的时候，沈钧奕终于抓住机会问了一个问题：“请问澹台院士，一个基因病患者，有可能成为基因进化者吗？”
    “当她成为基因进化者之后，她的基因疾病，会痊愈吗？”
    澹台斯年颇有兴趣地看向沈钧奕的方向。
    因为是远程网络会议，在沈钧奕的操作下，他只能看见沈钧奕一个人，并不知道沈钧奕还带了一个人旁听这个讲座。
    在他眼里，他就在跟沈钧奕一个人对话。
    澹台斯年对沈钧奕笑了笑，赞许地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实不相瞒，我正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从理论上说，一个基因病患者，也可能基因突变。当然，这个几率可以低到忽略不计。但是理论上是成立的。”
    “当一个正常人实现基因突变，只会是正向突变，会让这个人成为基因进化者。”
    “而一个基因本来就有问题的人如果出现突变，会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正向突变，那意味着他的基因突破自然枷锁，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会跟那些基因进化者一样，成为新人类的代表。他的基因病也就自然痊愈了。”
    “但也可能，是反向突变，会造成他的基因进一步恶化，别说治病，很快整个基因链都会崩溃，生命会很快走向终结。”
    “根据我们的观察，基因病患者，从来没有出现过基因突变的情况，哪怕是反向突变也没有出现过。他们的基因啊，病得很稳定。”
    远程会议系统里，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夏初见拳头硬了。
    别人的伤痛，只是某些人眼里的笑料。
    真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人类的悲欢从来就没有相通过。
    澹台斯年倒是没有笑，他很慎重地说：“所以你说的这种情况，虽然理论上成立，但在现实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过……”澹台斯年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圜。
    让一颗心跌到谷底的夏初见，又莫名升起了新的希望。
    澹台斯年继续说：“我发现，有一种叫做‘空桑’的植物，可以促进基因的自然正向突变。可惜的是，空桑实在太稀有了。百万年来，在我国历史上，只记载过一次它被发现的经历。”
    “也是因为太过稀有，在帝国法律上，‘空桑’不算是化学药物，用‘空桑’实现的基因正向突变，不违反帝国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