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仅仅只是私心大于一切的普通人罢了。」
潇潇烟雨,铃音飘扬。
清秀的黑发少年静默在烟雾缭绕的深山幽谷里,迹部景泽回到屋檐下,将空间留给面容苍白却若有所思的孩子。
“没有关系吗?”迹部景吾拉了拉兄长的衣袖,伏黑惠内心的惶恐瞒不过他的眼睛,十三四岁的孩子像是失去依靠的浮萍,雨中无助地悾动着。
虽然拔苗助长的教育理念并不符合迹部景吾的观念,但既然是兄长的决定。
他不会置喙。
只是,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担心在所难免。
“放心吧,现在是最好的时刻。”迹部景泽缩到弟弟身边,懒洋洋地靠在木柱上,他敛着神色,朦胧烟雨里像极了远离俗世的浪人,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任其随意:“体验过失而复得的滋味,才会知道要拼命长大。”
“虽然我答应过会保障他毫无顾忌地活着,事实上也是这么做的啦。”
“但是,‘十种影法术’可是很惹眼呢,惠惠也要长点心才好。”
金发的咒术师说得轻松,大人身体力行总结出来的经验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随风飘逝,迹部景吾眨了眨眼,闷闷的情绪在心里发酵,明明是阴雨霏霏的领域,他却体会到了一丝夏季的苦涩,他说所不知道的兄长……
某个角落里独自挣扎的亲兄弟。
他是否也在腥风血雨里,拼命地想长大。
“所以,哥也是这样吗?”
“嗯?小景在说什么?”迹部景泽偏过头。
“没、我只是想问你身后的道观为什么会被咒语一样的东西所包围?”迹部景吾张了张嘴,未说完的话语已经没有了说出第二次的勇气,他只得转换了话题。
“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哦。”金发的咒术师偏头看了一眼被猩红血咒禁锢的领域本体,他没说谎,那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曾进去过的地方。
“大概……”
大概是他的善意和理智吧。
……
咔、咔嚓——像是玻璃碎裂一般,领域由外向内破碎出蛛网般的缝隙,一丝光线透了进来。
迹部景泽挑起一抹得逞,真的没逃走啊,那个会为了同伴而愤怒的咒灵,不单是智慧,连感情都拥有呢。
从人类的恶意中诞生,憎恨着人类,却又向着人类进化的咒灵,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很奇妙。
迹部景泽拍了拍裤腿站起身,将弟弟拉到身后,不等领悟全然破碎,他就干脆地解除了术式。
铺天盖地的树枝飞驰而来,灰尘弥漫的教学楼早已不是岩浆的天下,冬雨霏霏的天地里,再多的树枝都只会走上枯萎散落的结局。
“把漏瑚放了。”
摇曳的枝桠摆动着,迹部景吾勉强抬起头,枝干的顶端赫然绑着两个普通人,两根尖锐的树枝慢慢地靠近了他们的脖颈,顿时哀声四起。
是学校的学生吗??!
“把漏瑚放了。”花御一步步走来,奇异的腔调再次在脑海中回荡:“或者我让他们陪葬。”
迹部景泽没有动作,明明他有故意减弱领域的输出量,却还是等了很久花御才破开领域,原来是去绑架人质了吗?
“放、放了我,求求你!”
“呜呜呜,我只是留在学校写作业而已……你们到底是谁啊……”
“漏瑚是谁!漏瑚是谁!你快放了他啊!!”
“你是想让我们死吗!!”
痛哭的声音在迹部景泽的无声纵容下逐渐变成了怒骂,沉重的恶意响彻天地,就连迹部景吾都下意识拧着眉靠近了兄长一点,对学生的担忧瞬间化成对兄长的担心。
察觉到弟弟的情绪,迹部景泽顿时在弟弟肩膀上蹭了蹭。
迹部景吾:……
“咒灵先生,我真的很怀疑,你们究竟有没有真的调查过我的资料。”金发的咒术师对怒骂恍若未闻,甚至连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
青年抬起脚,鞋子直直地碾在漏瑚的头部,随着力气加重,咯吱作响的压迫感迫使漏瑚从昏迷中苏醒。
比人类的哀嚎更为凄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从腿部开始,特级咒灵的身体一点一点被冬雨冻结,冰棱向头顶开始攀爬。
“别误会了,我可不是企图保护人类的‘神子大人’,也不是什么想要保护咒术师的‘殉道者’,我仅仅只是私心大于一切的普通人罢了。”
“咒灵先生,您不会觉得做出这种事的你们,光凭几个不懂事的普通人就能威胁到我吧?”青年咧开了一抹恶意,冬雨的印再一次出现:“你杀你的俘虏,我祓除你的同伴。”
“我们试试看,到底谁会比较难受吧。”
话语刚落,自顾自地咒术师单方面地开始他的建议,“灭”字一出,再一次从漏瑚的脚底开始湮灭。
特级咒灵无助地睁大了眼,一部分身体的湮灭让他处于短暂性失语状态,甚至连惨叫都被淹没在喉腔里。
“放开他!!”看重同伴的花御开始暴动,就连大地都开始颤抖,无数粗壮的枝干从地底钻出,胡乱甩动的轨迹冲向漏瑚。
“解救,成功。”
暴动的一瞬间,伏黑惠喘着粗气,借着监护人的身形掩护,不知井底悄然隐没在阴影里,伸出的长舌找准时机,将半空中摇晃的人类抢回。
然后眼不见心不烦地用青蛙的舌头封住那两个人那张喷吐脏话的嘴。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就连迹部景吾也勾起了一丝自豪。
短时间就能从打击中恢复并且找到自己能做的事,这个孩子,是他与兄长一手养大的骄傲。
“做得好。”迹部景泽毫不吝惜自己的赞扬。
“式神,借给你。”手势一变,扑扇着翅膀,鵺再次登场。
迹部景泽:……这个倒霉孩子。
人争一口气,鼓着脸一脸不满的青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停在他面前人性化地露出一丝迷茫的鵺。
不能飞又怎么样,他才不要小孩子帮忙!
鵺:……委屈巴巴。
“……喂。”伏黑惠安抚着莫名委屈的大鸟,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
他已经快二十七了!
不是只有七岁!
比鵺还委屈的迹部景泽脚尖一划拉,将只剩下一个头的漏瑚拉了起来,大拇指和食指嫌弃地捏着那个火山口的边缘,然后用力往斜上方抛起!
金发的青年后退一步脚尖点地,轻身起跳,然后一脚踩在半空中咒灵的头上,借着力道,将漏瑚蹬回地面冻住的同时,自己再次升得更高!
拳头拉开,咒力压缩,凝聚的黑闪包裹在拳头上。
“一击,祓除你。”
捏紧拳头,终于开始认真工作的咒术师一丝不苟地将咒力提升上新的高度,不用顾忌小崽子的教学,特级的实力终于拉开了冰山一角。
就在下手一瞬间,突然……
春暖花开,百花齐放。
窝在被子里的青年仿佛慵懒地翻了个身。
……翻了个身。
然后……花御、不见了。
迹部景泽:……啊?
“幻境?”伏黑惠甩着头,懵然地看向半空,鵺飞身上天,接住半途卡壳然后开始自由落体的大人。
……你们咒术师难道都是这样的吗?迹部景吾这次选择了顺从心意,捂住了脸。
丢人的咒术师灰溜溜地被鵺带了回来,还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小脾气,但既然花御逃了,抓住了火山头也不亏。
“我们回去吧……呃、惠惠!”
事情结束的一刻,彻底松了一口气地少年再也撑不住身体,伏黑惠眼前一黑,监护人的惊慌声入耳,他却再也睁不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