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迹部景泽,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
迹部景泽算是看出来了,这锅他好像是要背一背。
他离家出走当咒术师并且隐瞒了小景那么久,他以为自己的弟弟已经完全可以接受了,但实际上迹部景吾依旧是处于理解但无法谅解的状态。
但不管迹部景吾怎么想,二十七岁的迹部景泽已经不存在需要别人来规劝某件事“能与不能做”了。
尤其是,现在的他是咒术界为数不多的特级之一,即便是对咒术界从未有过了解的迹部景吾,也能在短短几天中从各个方面清楚了解到兄长现在很好,并且他在自己的领域里风生水起。
迹部景吾看到的,已经是成长完毕且无法扭转的迹部景泽,但那个在地狱里摸爬打滚跌跌撞撞满身伤痕的迹部景泽,迹部景泽从未让弟弟看到过。
要成为特级应该付出什么?迹部景吾其实并不知道,但可想而知不可能只是坐享其成。
所以他只能类比,类比那个他唯一看到过的,未成长起来的伏黑惠在咒灵面前被蹂躏被践踏的鲜血淋漓的场景,所以他也会想,哥哥是不是也有过这种时刻?
生死决绝的时刻,兄长也会不会绝望?能不能找人求救?那又有人会来救他吗?
午夜梦回之间,噩梦惊醒的时刻总是有的,但事已至此,迹部景吾也不敢深想。
但如果被迫踏入那个世界的迹部景泽尚且没有办法,那么起码伏黑惠是不一样。
所以扪心自问,这个孩子真的有必要走上这条路吗?
“有必要哦,我认为。”迹部景泽枕着手臂靠在沙发上。
就像是拥有着这样的家世的伏黑惠,他有必要参加升学考吗?有必要学习弓箭吗?有必要成为咒术师吗?
这种问题的答案不是很清晰吗?
“只要惠惠自己觉得有必要,那就是正确的。”
看似不走心的家长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他并没有否定弟弟的意思:“你能看得到咒灵,那么成为咒术师就能作为你人生方向之一,和你当律师和当运动员这种人生选择一样,没有区别。”
“迹部景泽!我是让你来火上加油的吗?”啧地一声,迹部景吾感觉自己的神经中枢开始疯狂跳动:“我是让你来劝劝他!”
“可是不是阿泽告诉我的吗,天赋这种东西要去学习它掌控它才行吗!”伏黑惠站起身,拔高了声调。
“坐下,伏黑惠。”迹部景泽一声轻喝。
“……”
“不用着急惠惠,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不会阻止你,这是我和伏黑甚尔的约定,我不会违反交易的。”迹部景泽缓声道。
“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哥!”
“事实上咒术师很少有能自主选择未来的时候。”
弱小的咒术师无法忽视“看得到”的副作用,他们需要抱团生存,强大的咒术师作为拯救人类的标杆而不得不投身其中。
这是代价,也是禁锢。
“你的父亲用了10亿给你换回了人生的自主选择权,惠惠,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选择走进这个漩涡里。”普通的人生,是他曾经向往却亲手放弃的东西,即使他不后悔,但他依旧羡慕普通生活。
“但如果你做好了这个决定,我想你也应该明白。”金发的咒术师抬起头,他似乎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伏黑惠却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你应该明白,咒术师是没有善终的。”
“在你企图保护别人之前,更有可能留给他们的是悲伤与绝望。”
那么,你真的能做到成为那个活下来的“例外”吗?迹部景泽目光落在伏黑惠脸上。
……
……
今天阴雨,家里的空气比以往要潮湿些许,伏黑惠愣愣地想,遍布的阴雨像是灰蒙蒙的雾气渗透进来,然后迷失了他的眼睛。
他想,他开始迟疑了。
“……那阿泽为什么要当咒术师呢?”伏黑惠听到自己问,忽远忽近的声音竟不像是从自己口中出来的:“难道,我没有资格成为咒术师么?”
“惠惠,你猜我在读书的时候,有多少学弟学妹死在了帐里?”迹部景泽轻声道:“你猜你会不会也是同样的遭遇?”
死去的人是不会说话的,他们甚至遗言也不会有。
人当然是有选择人生的资格的,但若只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就义无反顾投身咒术界,那伏黑惠问过自己,在保护重要的人之前,他保护得了自己吗?
倘若没有选择那还能理解,可伏黑惠是没有选择吗?
“……”
伏黑惠不知道。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其实只要远离咒术界,他周围的人竟没有谁会需要他的保护。
津美纪不需要,景吾先生也不需要。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景吾先生要远远强于他,而在咒术界,他的家人都远超任何人。
那他,究竟是为什么……
迹部景吾注视着眼前的孩子,兄长的意思伏黑惠听不明白,可他却懂了。
没有人需要伏黑惠“自以为是”的付出,谁都不需要他“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
迹部景泽支持他出于自身想法选择人生道路,却不接受他为了其他人而改变自己的人生。
但迹部景吾同时也懂了兄长的态度,无论伏黑惠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不会拒绝,也不会允许别人驳回。
啧,这个自作主张的混蛋。
“为了迹部景吾和津美纪而进入咒术界”,迹部景泽对此十分不满!津美纪就算了,凭什么要保护小景去做这种事啊!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让弟弟摆脱了“兄长是因为愧疚没能保护好自己才去做咒术师”的这种思想,怎么可能让伏黑惠再来火上加油!
混蛋,自己想找事,可别祸害我宝贝弟弟岌岌可危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不过也算是没白养他。
迹部景泽希望他将“为了谁而去做某件事”转换成“自己想做某件事”,金发的咒术师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能够专注自己,重视自己。
在某个时段里,他自己未曾做到的事,他不希望伏黑惠重蹈覆辙,也更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背负起导致小孩子踏入凶地的元凶这种负担。
“随你吧。”定定地看了小孩一眼,最终迹部景吾起身离开了客厅。
流动的空气仿佛随着他的离开而变得稀薄,就连迹部景泽也能看出伏黑惠的后怕。
金发的监护人叹了口气,小景不在,他倒是能回答刚才伏黑惠的问题了。
“惠惠,我成为咒术师不是因为想保护小景,不如说,要想保护他,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离他越远越好,事实上,我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这么做的。”
“可……”伏黑惠一惊。
“我是为了活下去,才加入高专。”
他和母亲的约定是为了创造活下去的机会,而不是为了保护家人。
活下去,然后等待着某一天与家人的重逢,为此他才成为了咒术师。
可伏黑惠想要保护的家人,现在不就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世界里吗?
迹部景泽起身揉了一把陷入迷雾的孩子,时间还很长,他想伏黑惠会想通的,但小朋友如果依旧不能扭转思维,那也没关系。
反正他会保护伏黑惠,他会尽力不让悲剧上演。
毕竟他是迹部景泽,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