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年嬷嬷命人将早膳端上桌。
等了许久的宋芸秋终于是忍不住了,她凑上前去,轻声问道,“年嬷嬷,殿下怎么还没来?”
年嬷嬷并未立即应她,而是指挥着宫女不断调整膳桌上的菜品摆放,大到主子的用餐习惯,小到筷子的摆放,那都是马虎不得的。
宋芸秋见此脸色微变,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年嬷嬷就是个死脑筋,做起事来实在严苛,压得下面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喘,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在萧宴深面前伺候的。
她咳嗽一声,再次发问,“年嬷嬷,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
年嬷嬷听到宋芸秋语气重了些,眼光滞了下,回过头微微颔首。
“回侧妃,殿下和太子妃正在梳洗,您且耐心等候。”
宋芸秋竟没想到萧宴深昨晚当真歇在了漪澜殿,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甚至是堵得慌。
这时候萧宴深和谢棠宁走了进来。
厅里的人见状纷纷行礼问安。
宋芸秋心里憋着股子劲儿,要她给谢棠宁行礼问安,那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微微低了低头,目光像是粘在了萧宴深的身上。
直到萧宴深落座,她才委屈巴巴上前,屈膝一礼后说道,“殿下…听说你昨晚很晚才从宫里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萧宴深闻言和谢棠宁相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他道,“父皇召我入宫是常有的事,你怎么这样问?难道是你父亲那边得到了什么消息?”
没有得到回答,反遭了质问的宋芸秋满脸的错愕。
她委屈摇了摇头,解释道,“殿下误会,父亲那边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不让他们和皇后的人搅合到一起…殿下你相信我好不好,我说的都是真的。”
萧宴深神情莫测,听了宋芸秋这些话眼皮都没抬。
宋芸秋知道他还是不相信她,便娇娇弱弱上前,扯住他的衣摆。
“殿下…”
这么哼唧一声,带着些示弱和娇媚,若是换做其他男人估计也就拉不下脸来了。
可萧宴深这人的性子最是冷清,对于不喜欢和厌恶的人,他绝不会容忍别人触碰他。
他瞥了眼宋芸秋拉扯他衣摆的手,“你是忘记本王那日对你说的话了吗?”
“你若再敢这么得寸进尺,你就滚出东宫去。”
宋芸秋被这样冷硬的态度吓退,收回手,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睛。
谢棠宁在一旁瞧着热闹,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太好,可她面对的人是可恶的宋芸秋,那还不得好好笑一笑。
她轻笑了声。
哪知这笑声引得萧宴深和宋芸秋同时朝她投来目光。
谢棠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筷子夹了个小菜在粥碗里,浅浅尝了口后说道,“年嬷嬷,今日这小菜甚是可口呢!”
年嬷嬷打量一眼黑了脸的萧宴深,不好说什么的。
突然萧宴深清了清嗓子,“侧妃,你不是来侍膳的吗?太子妃都说那菜好吃了,你还不快给她添些?”
宋芸秋不明所以,好好的干什么拿她撒气,从前在家都是别人伺候她的,现在居然要她去伺候谢棠宁。
她攥紧了双手,有些气闷。
萧宴深抬眼看她,“怎么?太后教给你那些规矩都忘了?她没跟你说过尊卑礼仪吗?”
宋芸秋难以置信看着萧宴深,明明是谢棠宁惹怒了他,可却要拿她来当出气筒,她委屈得红了眼。
她身边的贴身丫鬟看不过去了,想着为宋芸秋解围,便硬着头皮上前道,“殿下,侧妃什么都不会,这怎么能伺候好太子妃呢?还是奴婢替我们家小姐给太子妃布菜吧!”
说着就要行动,她快速去到谢棠宁身边。
而这一幕明显惹得萧宴深不悦,他摔了下手里的勺子,跌得叮当作响。
丫鬟吓得停了下来,一脸紧张得看着萧宴深。
宋芸秋看着萧宴深,明白今日要是不按照他的想法来,恐怕是要惹得他厌恶了。
她眼角闪着泪光,咬咬牙道,“楠儿不得无礼,臣妾得太后教诲,才得以有幸侍奉殿下,又怎么能惹殿下不高兴呢?”
萧宴深仍旧面无表情,不过听了她这番顺从的话,又重新拿起了勺子。
谢棠宁不知道萧宴深这是要闹哪样,不过她觉得既然他想这么做,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太子妃?”
“妾身伺候你用膳,有事尽管吩咐…”
宋芸秋净了手来到谢棠宁身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短短几瞬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且看着还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谢棠宁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心理素质。
“太子妃,听到了吗?”
“你有什么吩咐,尽可差遣。”
萧宴深一边用膳,一边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口吻与谢棠宁说话。
谢棠宁不知道哪里惹了萧宴深,不过她才懒得猜,既然非要宋芸秋伺候那就让她伺候好了,她又不会少块肉。
“太子妃…”
“给您来一小碗软烩如何?”
宋芸秋脸上带笑,竟真的任劳任怨为谢棠宁添起菜来,完全看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来…”
“太子妃,妾身再为你添些小菜。”
宋芸秋从旁伺候,俨然一副讨好顺从的样子,一会儿为谢棠宁添菜,一会儿询问谢棠宁对菜品的喜好,漱口水都由她亲自为谢棠宁端。
谢棠宁眼见如此,心里直发毛,却也硬生生将就了下来。
一餐饭下来,也只有萧宴深是真的在认真吃饭了,吃过后他也就离开上朝去了。
而宋芸秋当场没有发作,直到回到君兰苑,才将隐忍的脾气发泄了出来,她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盏,屋子里有什么砸什么。
她的婢女楠儿害怕她气坏了身子,小心翼翼上前去劝说,“主子,奴婢明白你是委屈的,可你也要当心身子呀!”
宋芸秋泪目,由于胸中的气闷根本无法彻底得到纾解,她根本就听不进去丫鬟的话,反而是将面前的丫鬟当成了谢棠宁,眼神颇为凌厉直视着她,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伺候?”
“当真以为你有太子撑腰就有地位了?这次…我一定要你死,不管谁都留不住你。”
宋芸秋掐住了丫鬟的脖子,几乎是在咆哮。
丫鬟看着宋芸秋瞪着大眼,一副要杀了她的样子也是吓坏了,根本不敢挣扎,只敢软声求饶。
“主子,我是楠儿呀!我不是太子妃…”
宋芸秋终于是疯够了,松了手她勾着嘴角看向丫鬟,一把抱住她。
她轻拍了拍丫鬟的背,像是在哄,“楠儿…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下手的…”
“你也是在国公府与我一道长大的,从现在开始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回去告诉我爹和我哥哥好不好?”
丫鬟不知道宋芸秋这番话意味着什么,但她思想单纯,勉强应了下来,猜测宋芸秋不过是因为今日之事不想家里担心罢了。
“是,楠儿不会多言的。”
……
夜色暗了下来,宋芸秋宛若木雕似的在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脸色阴沉沉地也不说话。
这时楠儿身边跟着个提了吊罐的小厮,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主子,你要的东西已经替你找回来了。”
楠儿扫了眼面前的小厮。
小厮低垂着脑袋,提了那吊罐到宋芸秋面前,打开来一瞧,密密麻麻的毒蝎竖起了尖尾。
“这蝎子毒得很,被蛰到的话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了,主子您要这蝎子是为何?”
小厮也是怕宋芸秋处置不当造成麻烦,便多嘴问了句。
宋芸秋没有说话。
楠儿瞧了,叱骂一句,“你好大的胆子,主子的事你也敢多问了?”
小厮闷头不敢多言。
宋芸秋却是满脸的不在乎,她起身夺了小厮手里的吊绳,嘴角噙着笑,“告诉你也无妨,这东西我就是要用来对付太子妃的…”
小厮面露惊恐,只觉得面前的侧妃有些疯癫。
下一刻,宋芸秋徒手抓起一只毒蝎,扔到了小厮身上,小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蛰了脖子,痛苦倒地。
宋芸秋见状笑了,“好啊…这东西果然是至毒之物,见效竟然这么快。”
“楠儿,你说太子妃是不是连今晚都活不过?只要她死了,殿下的宠爱就是我的了,我也就不用再处处被人压一头了。”
楠儿皱着脸,心里是又惊又怕,面前的宋芸秋当真是疯了,疯得可怕。
宋芸秋盖上那吊罐的盖子,手捧着它,踏过了那小厮的尸体,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脚步。
她道,“楠儿,叫人把殿里打扫干净,等我回来。”
说完,她脸上浮着诡异的笑,离开了。
楠儿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可宋芸秋是她的主子,她哪敢忤逆她,尤其是宋芸秋现在脑子不太清醒的状况下。
成功躲过所有人的宋芸秋来到漪澜院,顺利来到了谢棠宁寝殿外的窗台边,趁着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她翻身进去,将那一罐子毒蝎子都放在了谢棠宁的床上。
随后又想悄无声息离开,哪知走着走着又被侧殿的烛火亮光吸引,仔细一听,似乎还能听到谢棠宁在和一个女人说话。
于是心生好奇的她走了过去。
侧殿里谢棠宁正和姜瑶在屋里说话。
“姜姐姐你放心,太子殿下已经去见你二叔了,到时只要将罪证交到圣上面前,相信圣上一定会给一个公平的决断出来。”
“到时你和小世子就能团聚了。”
话音刚落,大殿的门被推开,宋芸秋出现在了门口。
谢棠宁张望了一眼,宋芸秋身后空无一人,她心生疑惑,不知道宋芸秋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就闯了进来的。
这下被她发现了秘密,只怕是不好善了了。
正在此时年嬷嬷和几个宫女追了上来,发现为时已晚,眼露出歉意看向谢棠宁。
谢棠宁也不怪她们,这有心想躲的人,势必是会想尽一切办法蒙蔽别人眼睛的。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秘密…”
宋芸秋凝着双目仔细看了看姜瑶,一步步走近,眼中带嘲,“啧啧啧…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好像一下想通了很多事情,在寿王府给小世子办生日宴那日,她也碰巧撞见被几个婆子押送走的姜瑶,还见到了寿王妃为此大发脾气,当时她就觉得奇怪,眼下一切都明白了。
“曾经的寿王妃心高气傲,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你们又在隐瞒什么秘密?”
宋芸秋就像是闻到鱼腥味的猫,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谢棠宁和姜瑶有些不安看着宋芸秋,总感觉眼前的宋芸秋一颦一笑都有些瘆人,和从前不一样了。
当谢棠宁想靠近宋芸秋,准备用迷香让她忘掉这些,哪知宋芸秋也跟着后退了几步。
她冷笑着道,“太子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又想对我用药对吗?”
“我告诉你,在我推门进来之前,我就已经告诉了我的丫鬟楠儿,让她把这个消息回去告诉了我爹了,所以你对我下手也无用。”
原来,就在方才楠儿因为不放心宋芸秋便悄悄跟在她身边,从而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宋芸秋吸取了从前的教训,便留了后手。
谢棠宁和姜瑶算是彻底没招了。
不过还好,萧宴深已经找到了姜瑶的二叔,那么就算现在消息走漏了出去,也没什么大的妨碍。
想到这里,谢棠宁松了口气,她索性坐下,并邀请姜瑶也一道坐下。
“侧妃当真是想多了…再说这算什么秘密,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们,该害怕的难道不是寿王,你觉得你爹知道这个消息会跑出去乱说,从而得罪寿王吗?”
姜瑶闻言也算是定下心来,配合着谢棠宁,两人还对饮起来。
宋芸秋看着两人不在乎的样子,一时间也有些糊涂了,她狐疑紧盯着二人,细想想方才两人见到她时,神情里流露出的紧张不是假的,这眼下的故作轻松,可能只是在做戏给她看。
“行了,侧妃你也别站着了,坐过来喝杯茶?”
谢棠宁笑看向宋芸秋,明面上是叫她来喝茶,其实不过是想激她快些走,然后好做后面的安排,也好找人给萧宴深去信告知这件事。
果然宋芸秋根本不屑得在这里喝茶,她瞥了眼谢棠宁手里的茶,说道,“这茶没什么好喝的,还是太子妃你多喝些吧!臣妾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