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越一早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睁眼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枣苗!
让他喜出望外的是,枣苗一夜之间又蹿高了几厘米。
这是什么可怕的生长速度!
昨天的嫩芽只有两个指节高,顶端只有两片嫩叶,一夜过去,枣芽已经长至一个手掌高,还长出好几片新的叶子!
只不过……
嫩芽好像没有昨天那么新鲜有活力,一大早就蔫巴巴的。
这是缺水了?
纪清越确定枣苗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后,就马上进行他的移植计划,草庐后面预留的土坑,就是为这些枣芽准备的。
要是它们将来还是以这种速度生长,纪清越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拥有一片枣林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木枝把未脱去枣核的枣苗连带着泥土一同撬起来,又挖出更多泥土把枣苗根护起来,团成一个泥球,放在一边,然后用同样的做法把剩下的几株株枣苗也挖出来,用泥土护根。
确定把所有的枣苗都挖出来后,纪清越抱着这些枣苗来到溪边,选一处水浅且水流平缓的地方,用石头在水里围出一个圈,将这几株枣苗连同根部的泥团放进水里。
眼下没有好的盛水工具,只能先这么泡一泡,待会等枣苗吸足水,再移植进地里。
现在该继续昨晚未完成之事——钻木取火!
昨晚一直到太阳下山入夜,纪清越都没能顺利擦出火星,睡前他翻来覆去,不断总结原因。
总结来总结去他也没想清楚是什么原因,最后只能继续实践。
他拿出剩下的垫板与取火棒,昨天钻了许久,垫板已经留下一个焦黑的凹洞。
纪清越选都是一张干透的松树皮,放在垫板上,用脚踩着树皮和垫板固定,双手快速摩擦取火棒。
这套流程纪清越已经很熟练了,很快,钻眼的地方冒出灰色的烟。
昨晚也是这样,每到这时候,纪清越就更加用力,看到飞溅出来的火星后松开手去瞧,一眨眼的功夫,火星就熄灭了。
这次纪清越不急了,没有松手,而是弯腰贴近,慢慢吹气,同时加快转动的速度,只见从钻眼冒出来的烟越来越浓,吹气时能依稀看到猩红的亮光,停下来护着垫板上的火星,轻轻吹气防止它们立刻熄灭。
功夫不负苦心人,火星总算出来了!
他快速地将钻眼的火星倒进一旁准备好的混合着松树皮纤维的干松针堆里,捧着引火材料大口吹气。
终于,火苗猛地蹿了起来。
纪清越躲闪不及,蹿起的火苗燎了他的前额,随后就飘来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
来不及处理被火燎的头发,纪清越手忙脚乱地把火种转移到另一个大的松针堆里,然后慢慢在松针堆上堆砌干柴。
火红的光映在脸上,纪清越看着火苗,又看看粗糙的手掌心,顿时决定不让这堆火熄灭。
跳跃的火焰奇迹般地让他感到内心平静,同时也燃起新的希望。
火焰果然能鼓舞人心。
有了火,纪清越渐渐想要更多东西,锅碗瓢盆和炉灶,喝生水总是不好的,还是喝开水心里才踏实。
想着想着,外面传来李四郎的声音:“仙人!”除了李四郎,还有一个咿咿呀呀的小孩子。
“四郎?”
“是我,仙人你吃早食了吗?嫂嫂在灶房做胡饼,要不我去拿两张与你?”
纪清越笑了:“不可,不记得被打屁股了?要听你阿爹的话!咦?还有一个小孩?”
“嗯,这是团郎,我大兄的孩子!团郎,快喊仙人!”还没有书房桌子高的李四郎抱着小侄子,小侄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紧紧贴着李四郎不出声。李四郎也没有强迫,看了着画好一会才问:“仙人,既然你在画里,为何看不见你?”
“我也不知,并非只是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
李四郎似有所感:“那……仙人为何会住在画里?”
纪清越很纠结要不要对李四郎坦白,这些日子,他对李四郎的佩服远远超过愧疚,李四郎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小孩,迄今为止做的已经够好了,如约没有把他的事告诉家人。
“四郎,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也要与你道歉,先前我害怕遭到欺骗,也小瞧你的年纪,对你说了谎。”
李四郎瞪着大眼,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住在画里的普通人,之前诓骗你两张胡饼是因为我实在饿极了,想着与你要两张饼应该无事,并不知因这两张胡饼害你挨打,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但又无以为报,只能向你坦白,请求你的谅解。”
李四郎听到后边,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因什么事,阿爹打我这般狠不只是因为胡饼,胡饼之事我已经认罚了,已经无事了,阿爹和兄长们只是害怕我被坏人诓骗。仙人你不是坏人,对吧!”
纪清越既感动又无奈,李四郎这个小孩真的太好了,让人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你怎知我不是坏人?”
李四郎噎了一下,弱弱地问:“那仙人你是坏人吗?”
这么可爱的小孩,纪清越逗不下去了。
“当然不是,我若是坏人,你早被我骗得裤衩都不剩了。你信我,我也信你,我被你的真诚打动,才敢向你坦白。”纪清越很少说这些感情话,因为李四郎真的在信守承诺,所以他才敢坦诚相待。
“好了,你速去坐好,抱好团郎,我与你讲‘上大人’后面的内容。”
“是,仙人。”李四郎抱着团郎爬上椅子,还准备了一个蒲团,与小侄子一起坐一张椅子里,做好后还小大人模样地叮嘱团郎:“小叔要念书了,团郎你莫要出声,嫂嫂与你的枣子千万要小口吃,知道吗?”
小孩点点头后,李四郎才大声地背诵。
对面的灶房里,徐晴正要揉面,手里的动作不停,往面粉里加水加盐巴,听到书房传来的声音时,不由得自豪地笑了。
等李四郎背完,纪清越才慢慢讲解,又辅助穿插几个关于孔圣人的小故事,给小孩开拓思路。
最经典的就是他小时候学过的一篇短篇文言文《两小儿辩日》。
“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
一儿曰:‘我以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
一儿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
一儿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四郎,你认为如何啊?”
李四郎听呆了,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典故,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知道这个故事,结果日常所见仔细一想,这两个人说的都对啊!“我觉得他们说得都对。”
“我觉得他们说得都不对,怎么办啊?”
李四郎百思不得其解:“如何不对?”
“当初学这篇文章时,我的老师也未说原因,是我后来长大了,忽然想起追究原因才去了解的,这其中说起来十分复杂,恐怕你现下还不能理解。”纪清越忽然后悔说起这篇文章,李四郎要是缠着他问到底,他解释起来要从“地球其实是圆的”说起,于是他连忙找补:“如今我也学一学我的老师,暂时不为你解答其中原因,等到你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的时候,再来请教我,如何?”
李四郎难得这么纠结,他挠了挠耳鬓,为难道:“那好吧……”
“我与你说这篇文章,与我的老师当初教育我的一样,我也希望你在求学的路上多多用心,不能不懂装懂,要记得学无止境,永远虚心。”
李四郎明白纪清越的用意后,把团郎放在椅子上,自己从椅子上跳下来,朝着画作了个揖:“谢谢仙人教导!”
“今日‘上大人’全篇我已讲完,你可明白?”
“四郎明白了!”
教学时间完毕,团郎兜里的枣子还没啃完,他乖巧地吐出枣核,李四郎没空跟他玩,他也不哭不闹,自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玩耍。
“仙人,你还未说,为何会住在画里呢!”
说到这,纪清越比李四郎更疑惑:“我也不明白为何会到这画中,画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万不得已我才与你要两张胡饼的。”
李四郎听到纪清越要挨饿了,忙问:“怎么办啊?我不想仙人饿死!”
仙人,饿死,这两个词搭在一起哪哪都不顺耳。纪清越腹诽:我要是真的神仙还会在意会不会饿死吗……
“如今万万不可再要你擅自动家中的粮食,这样一来,似乎只剩买卖,可你年纪尚小,不能一人去买东西,不知你可否托人为我买些东西?”
李四郎想了一会,“如今已要入冬,时常有野兽下山,阿娘与兄长不许我一人出门。”
“你阿娘说得对。”
李四郎追问:“若是托人买东西,仙人你要买什么?”
“我想买些种子,无论什么种子。”他不要求一个小孩帮他买生活用品,难度太大了。
“唔……”李四郎绞尽脑汁思索对策,他不想纪清越饿死,也不想再骗家人,就只能试着寻外人。“我记得秋收过后,货郎会到村子里收货,同时也卖些东西,到时我去问一问。”
“好,多谢四郎!”既然要小孩子帮忙买东西,这钱……又是个问题!他没有这个时代的货币啊!纪清越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四郎……有个问题……我身上并无银钱……”
“我有!阿奶阿娘赏的压祟钱,我一文都未花呢!”
“算我向你借的可好!如今我身上……”纪清越摸摸身上,只有脖子上挂着的玉观音,他的家乡有“男戴观音女戴佛”的说法。“做人要讲诚信,你为我奔走,我理应回报,如今我是出不去的,便给你一物当做补偿,你过来。”
李四郎懵懵懂懂地走过去,伸出手凑到画前,随后手里多了个东西。“这是?”
即使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接触玉佩实物,但是他见过县里一些女子戴的玉镯,还有三兄书塾里有钱的郎君腰间配戴的玉饰,如今仙人给的这枚玉佩,定然价值不菲。
“仙人!这一定十分贵重!我不能要!”李四郎赶紧把手凑近画面,可是怎么都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把手里的东西送进去。
“四郎,收下吧,我已欠你许多,否则……我不会再与你说话了。”
李四郎果然被吓到了,连忙收下:“那……那我便收起来了,我收在衣箱内的钱袋里,阿娘他们都知我把钱藏在那儿,不会随意翻动的。”
纪清越再次郑重感谢:“如此,便谢过四郎!”
自那日以后,李四郎每日都带着团郎到书房念书,与纪清越聊聊天,其余的时候都捏着口袋里的十几文钱,与团郎坐在院子门口等货郎的消息。
距离上秋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心越来越急。
货郎怎还未到……?
这天李四郎又等到日落,还是没等来货郎,嫂嫂已经做好饭,就等二兄和阿姐回来,他正要抱团郎回去帮嫂嫂摆饭桌时,忽然看到远处山脚攒动的小黑点。
李四郎拉着团郎站起来,仔细盯着那些如同蚂蚁一般的黑影。
平坦的农田远处是敛苍山西脉,山脚处一大群人簇拥成一团,飞快地往这边移动。
那些人似乎还抬着一个人,一边小跑还一边喊着什么。
等声音靠近,李四郎终于听清呜呜渣渣的在喊什么!
与他二兄有关!!
李四郎神情紧张地看着那些人越来越近。
“……祥郎……你坚持住……”
拥挤的人群中,李四郎看不见二兄,可他们的话却让他心慌:“二兄……”
李四郎认出,有些是上山猎猪的人。
“李家四郎,你兄长受伤了,快快让开,我们扶祥郎进屋!”
李二郎被人架着,抬了过来。
这下李四郎看清了,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哇!!二兄!!阿嫂!二兄他受伤了!”李四郎牵着团郎,在院子门口喊嫂嫂。
徐晴刚做好晚饭,正等李二郎他们回来,还没摆好桌子,就听到李四郎大喊大叫,连忙急急地跑出来,李二郎被抬进院子,整条左腿上裹着一层纱布,看样子伤口很长。
李锦娘落在人群后,急得脸色苍白,头发也乱了,小眼红通通的,像是哭过了。
那些人将李二郎抬进房间。
徐晴拉着受到惊吓的小姑子,慌忙进去看李二郎:“二郎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开荒了吗?”
李锦娘小声地啜泣:“二兄他被野猪顶飞了……”
猎猪的人一脸歉意:“李家嫂嫂,都是我们大意。今日上山猎野猪,本已捉住两只,还有最后一只,是我松懈大意,惹怒护崽的母猪,没想到野猪暴起将我们几人直接顶翻,野猪突破围堵后冲下山,正巧碰上归来的祥郎。亏得他出手帮忙,我们这才成功猎住这只野猪。”
“那猪子三四百斤重,尖嘴獠牙,好不丑陋,横冲直撞差点伤到山下的老人小孩。”
“方才也是凶险,现下正是劳作归家的时候,田间路上有许多人,若不是祥郎出手拦下野猪,怕是要伤到其他无辜人。”
想想都后怕的很。
李二郎清醒着,只是没机会说话,他忍着疼:“嫂嫂,我只是被那畜生的獠牙刮到,伤口看着有些严重,其实不碍事,明日便好了!”
看李锦娘努嘴摇头,就知道李二郎在故作轻松。
“到底还是我们大意,真是对不住。”
“猎猪时我们带着金疮药,血在第一时间就止住了,伤口也包扎妥当,祥郎要是去村里看郎中,该擦该喝的药我们全赔,等杀了猪,分一份权当答谢祥郎今日见义勇为。”
李二郎表示伤口已经包扎好,不必去看郎中了。
他们不好意思再继续待着打扰李二郎休息,又说一些安慰话后就提出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