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将弓箭一收,立即拿起墙边的长枪,猫着腰,快速穿过连接的地面,当第二个影子出现时,他已经登上台阶,处于灯笼照不到的阴影中。
毫不意外,主屋每一扇窗户都是关闭的,如一座封闭的墓室。
燕云将手指含在口中,借着指尖的湿润,将糊窗纸抠破一角,向内看去。
里面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燕云心一横,拨开窗栓后,轻轻打开一扇窗页,然后用枪尾顶着地面,一纵身,便已经站在了屋内。
他抓着窗棱,将窗户复又关闭,缓了缓,眼睛已适应这房内的黑暗,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屋内情形。
他正处在一间书房内,桌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架上堆叠着一些纸张和线状书籍,大概是久未打扫且未开窗通风之故,房间内灰扑扑的,带着一丝霉腐气息,令人气闷。
他从书房走出,又转入到了正堂,这里的腐败气息感觉要减轻许多,显然是有人来过的。
他发现正堂和四处门扉相连,三扇关闭,只靠右侧角落的一间房门是打开的,他便以此为索引,慢慢跟进,接连转过三间房和一条走廊后,出现在一间不起眼的偏厅中。
和其它房间不同,这间房靠窗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食盒,盖子是打开的,里面还有吃剩的饭菜。
燕云粗略看了看,没有立即去动食盒,而是四周全瞅了瞅,没有任何发现后,这才将食盒提了起来。
这就是一个常用的食盒,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所剩的饭菜哪怕已经凉了,仍带着浓郁的香气,显示出饭菜的做工很考究。
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浪费,这般好的饭菜仅略略动了动筷子,就搁置在这里。
一个由诡谲灯笼照看的大屋居然没有人?
这不正常!
燕云觉得,这屋子应该总有点什么特别之处的,难不成是自己没注意到?
当然,因为他不敢轻易使用火折子,视线不良,也阻碍了他的发现。
他透过窗户纸向外看去,依稀能见到一点高竿上灯笼折射的光,非常浅淡,与几个窗户一对比,他猛然发现有一扇窗的颜色跟其它略不一样,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这窗户下方,就是摆放食盒的桌子!
燕云向后退走两步,再看这扇窗和桌子,可不正像是一个垫脚的台阶和一张隐蔽的门么?
他心中一喜,一步跨上桌子,伸手扣住窗棱往外一拉,没动,再向外一推,窗户如门轴般向内凹陷,打开了一个暗门。
他向内一扫视,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又侧耳细听,竟有些许水声传出,就像是山泉滴落,发出细微的一声“叮”!
他屏声静气,一步一步,向门洞中走入。
这是一个向下的通道,也不知究竟有多远多深,他接连走了二十多步,鼻端的霉腐气息加重,落脚处已经有湿润之感。
莫非这是另一条通往太师府外的密道?
燕云这般想着,又走了三十来步,发现下方的出口传来微弱的灯光,将台阶的口子照亮了。
这是另一个能照出三个影子且隐藏有雾霭的灯笼吗?
通过灯光判断,台阶尽头应该是一处相对宽敞的冻库,如此隐蔽的地下,除了灯笼,还会有什么?
燕云站在暗处的台阶,进退维谷。
如果下方是一名武将领着百十个兵卒,燕云毫不犹豫就会杀进去,可他清晰地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人,或者说是不像人的人。
这时,洞窟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随后,便是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哐哐哐”。
接连三声金铁之鸣过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在破口大骂:“老贼!你在哪?出来!给本王滚出来!”
本王?
燕云心神一震,这个本王,是大虞的王姜宙吗?
“庞羽老贼!你竟敢囚禁本王,一旦本王逃出生天,必报请王兄,诛你九族!”
此人异常之愤怒,声音嘶哑,边骂边敲打铁器,又是处在密闭的空间中,回声极大,显得异常鼓噪。
燕云恍然大悟,按照此人口气,好像是姜宙的王弟——北临王姜煜。
姜煜既是当今大王的唯一王弟,也是大虞的一员虎将,封地位于北临,以镇守王朝东部边陲,他的司职和燕昌差不多,但他是王,封地内的一应赋税、兵甲、文官武职等等都属他私有,也不向王朝纳贡。
姜宙对姜煜这个弟弟颇为忌惮,封王之初便有一道王令,非大王下诏召见,他不得擅自离开北临,更不可未经大王许可以祭拜先王等名义入王城。
可这个人居然身处太师府的一处地下洞窟中!
燕云在暗处听了一阵,确定只有姜煜一人在内,这才心中一宽,迈步而入。
这是一间由大块雕琢过的花岗岩垒砌的地下密室,只有一个入口,石室的正当中,立着一个可容纳一头大象的巨大金属牢笼,牢笼当中关着一名身着蟒袍的三十多岁伟岸男子。
四周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密室中充斥着一股屎臭尿骚之气,显然庞羽并未将这个被关押起来的诸侯王放在眼中,连起码的马桶都未给他备一个,吃喝拉撒全在笼子里。
姜煜蓬头垢面,形容消瘦,精神萎靡,除了谩骂的口气像个王,诸侯王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
燕云出现在密室门口时,姜煜正拿着一块石头敲打金属牢笼,如同疯癫。
他猛一见燕云,还给吓了一跳,半晌才喝问:“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燕云心中虽有答案,可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孤乃姬姓,姜氏,名煜,字子光!”姜煜傲然道,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雕龙刻凤的令牌,上以篆文书写有“北临”二字。
此人还真是北临王姜煜无疑了!
“末将拜见北临王!”燕云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蒙面,又为何不对本王通报名姓?”姜煜对燕云这种藏头缩尾的方式并不满意。
“北临王见谅,此刻并非闲话之时。”
“那倒也是,那么,你可是前来搭救本王的?”
这姜煜难怪被其兄长姜宙严令驻守北临,非诏不可入王城,开口闭口“本王”,好像他才是大虞的王一般。
“还请北临王稍稍退后!”燕云压根就不知姜煜被关押在此,何谈特意来救,但既然遇到了却不能不管,以后他若以“清王侧”为名在太平县起事,甚至扶新王而立,少不得需要北临王为他正名。
姜煜欣喜若狂,赶紧后撤几步。
燕云气沉丹田,一手执枪,一手执铜锏,交叉着往金属牢框中一插,双臂同时用力,粗大的牢框随之缓缓张开。
姜煜见燕云膂力惊人,加上身高和体态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由问道:“燕昌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