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莫非受伤未愈?”秋燕仙子惊问?
“若只是受伤,那到不至于此了……”裕同拖长了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二位请进,一看便知……”
嘎吱——
秋燕仙子在前,燕云在后,推门而入。
跃入二人眼帘的,是一个黯淡而陈旧的风雨长廊,灰色的砖石墙壁上布满青苔和藤蔓。
石阶满是裂痕和缺损,且异常湿滑,
铜钟在风中摇曳,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云雾山庄之内,似乎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修缮,显得破败不堪。
潮湿的水汽在瓦面凝聚成珠,啪嗒啪嗒,随着雨檐滴落,回荡在空荡的长廊。
一室空旷,一名境界在灵台境中阶、身穿青衣的干瘦男子,手抱阴阳子午诀,半耷拉着脑袋坐在中间蒲团上,他便是裕同道长了。
在他周围,点着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已经熄灭了四十盏,仅有九点灯光在氤氲寒气中努力挣扎着。
在裕同身前,还有一颗小巧而古朴的盆栽。
在此之前,此树的长势似乎很旺盛,也不知何故,在短短时间里消耗了过多的养料,枝干枯萎,叶片凋零,仅余九片边缘发黄的叶子还系在枝干上,一副随时会凋零的样子。
“九转命魂术……”秋燕仙子一语道破。
“仙子原也识得此法……”裕同睁开眼睛,艰涩一笑。
他和秋燕仙子短短的两句对话,就像消耗了不少元气,显得疲惫不堪。
“传闻习得此术,便有九条命……”秋燕仙子向往道,“可惜,只有对宗门有莫大功勋的修士,才有缘可得传授……”
“什么九条命……言过其实了……”裕同摇头,如在肺部安置了一个风箱,出声吐气皆显凝滞,胸口随着每一次呼吸而上下起伏,似乎承受着极大痛苦。
“莫非这九转命魂术也无法治愈师兄之伤?”秋燕仙子犹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
九转命魂术,是南山宗的道统秘法之一。
传闻,只要修士习练了此术,一旦受伤,只要不是立即毙命,就可将自身伤痛转嫁到它物代为承受,以解自身危厄。
裕同身前的盆栽,就是代受之物。
此盆栽当然是仙植,经过裕同无数年的悉心栽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拯救自己的性命。
可此法显然没有奏效,树即将枯萎,而他自己也已油尽灯枯。
“即便是师尊亲至,恐也难解啊……”裕同提到逍遥子大名,下意识抬起双手遥拜,却如在泥泞中挣扎,竟艰难异常,只能无力地垂下双臂。
“师兄究竟中了何种术法,无救么?”秋燕仙子惊问,就要往前查探。
“仙子且慢!”燕云立即喝止,一抬手,拦在她身前。
秋燕仙子纳闷,妙目投向燕云。
“师兄没有让仙子靠近,勿要擅闯。”燕云温和笑道,“以免坏了师兄法阵之效,伤上加伤。”
“哦……倒是妾身唐突了……”秋燕仙子歉然道。
于是,秋燕仙子和燕云并肩而立,二人一起站在室外门槛处,不再前进。
就在燕云阻止秋燕仙子步入的刹那,老朽如枯树的裕同眼中闪过惊讶之色,可很快又消弭不见。
“仙子无需致歉,贫道原是该事先……事先提醒仙子的……咳咳……”裕同喉结滚动,吞下卡在喉头的血痰。
“师兄……”秋燕仙子外表清冷,可古道热肠。
“仙子有所不知,贫道所中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仙子贸然闯入,恐有不虞……”
“什么毒?”
“若贫道所料不差,当是梦灵宗的蛊毒,究竟是何种蛊,贫道不知……”
“蛊毒?”
“是……此蛊竟如影随形,连九转命魂术也无法破解……霸道啊……”
秋燕仙子和裕同对答时,燕云像个局外人一般,异常平静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若谁正直视他的眼睛,会发现瞳孔深处,浩瀚如海,而海底更深处,一道道的经纬之线正在不断闪现。
燕云晋级成灵台境修士的那天开始,不仅法力大增,更大的收获就是纵目之瞳所产生的变异。
已经无需他刻意运转法力激发目力,经纬之线就自然而然挥发功效,破除迷障,揭露真相。
裕同道人虽看起来垂垂将死,其实九转命魂术一直在运转,推动此术的阵法亦未撤去,环绕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堵不可见的法力脉动。
无论裕同之前是何等样人,可面临生死攸关之时,其心中究竟作何打算,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九转命魂术可以将他的伤转嫁到一颗仙植上,难道就不能转嫁到人身上?
燕云看似随意拦住秋燕仙子步入室内,他口中所言是否和心中所思一致,也只他自己知晓了。
“师尊命二位师兄到此,可有令谕?”裕同忽问。
“有的。”秋燕仙子说完,取出一个被封禁的竹筒,以法力递送至裕同膝下。
“贫道收下了,二位师兄长途跋涉,且下去歇息吧……对了……还有三位师兄,不日即返……就有劳五位处理山庄事宜了……”
裕同说到这里,等于下了逐客令。
“师兄保重!”秋燕仙子和燕云双双稽首而别。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残留的九盏灯又熄灭了一盏,一片灰黄落叶,旋即从小树之上坠落。
裕同面色一白,定了定神,抖擞着右手,拿起了竹筒,倒出里面的一卷秘信。
信上仅有四个字——北方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