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人看起来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一袭儒袍，温文尔雅，看着像个俊朗不凡的中年大叔。
    在楚红楼的印象中，这位便宜父亲鬓角曾有几缕白发，此时已经全部化成青丝，他惊讶的发现，此时的楚凡人，修为居然已经到了灵动期，距离结丹，只怕也已经不是太远。
    这样的修为，绝对是楚红楼回到大夏后，见到的最强者。
    武林中有记载以来，最快进入宗师境的强者，果然有着绝世惊人的天赋。
    谢东来见他进来之后，淡淡一笑，打了个招呼之后，主动走出了雅间。
    雅间内就只剩下名义上的父子二人。
    “你来啦！坐！”
    楚凡人的话一直都很简洁，绝不肯多说一个字，只看外表，谁都觉得他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儒士。
    只有很少人知道，他儒雅的外表下，藏着一把无情剑。
    自从身体原主人的灵魂彻底消散之后，楚红楼对于往事，已经彻底释怀，只是记忆还在，有些东西一旦回想，还是心有芥蒂。
    “早在进入南海异象之前，我就想回淮州楚家去见一见你，可惜时间太仓促，最终未能成行。”
    没有父子间的称呼，更没有父子的感情，两个人的语气都很平淡，就像是两个许久未见，又有些话想说的普通朋友。
    “你想见我？”楚凡人有些意外。
    “不错！因为有些问题想不太明白，所以想要问一下你。”
    “什么问题？”
    沉默了片刻，楚红楼才淡淡说道：“关于剑胎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楚凡人目光如电，悄然落在他身上，“看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我本以为你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没想到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
    “机缘巧合而已，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剑道天赋，竟然会与一个所谓的剑胎相关。我现在就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理由。”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楚凡人再怎么无情，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儿子来温养剑胎，这是楚红楼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便宜父亲，有些底线不能触犯，任何人都不能，若楚凡人真的已经无情至此，那楚红楼并不介意现在就废掉他的修为，毕竟把这样一个大高手留在大夏，迟早将是一个祸害。
    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楚凡人并没有因此出现任何惊慌的意思，语气依旧很淡定。
    “其实，我的体内，同样也有一枚剑胎。”
    “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红楼记得黑龙至尊说过，他体内的剑胎，其实是一位修炼剑道的强者残魂，能够在万族大战时保留下魂魄，被封印在故土碎片的强者，至少都是圣级的存在。
    也就是说，以前在这个世界，封印着一位剑道圣者级别以上的强者魂魄，只是这位强者的运气似乎不太好，碰上了黑龙至尊，结果反被其吞噬掉了。
    现在楚红楼惊讶的是，在楚凡人的体内，居然也有一枚剑胎。
    可惜现在黑龙至尊与小青牛都不在身边，他没办法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在这个碎片世界，并不是一道剑道强者的残魂？
    楚凡人眼中突然露出一丝伤感，淡淡说道：“我没有别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所谓的无情剑道，其实从来都不存在，当年我之所以这么对你说，完全是无奈之举。我至今还记得，你母亲离开时痛苦的模样，她当时一定死不瞑目，如果泉下有知的话，或许到现在都还在怪我。”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们兄弟同样也被种下了剑胎，那是我晋级到宗师境之后，才知道自己体内藏着一个如此可怕的东西，它能够影响我的神魂，在我晋级宗师后，它甚至能够与我在神魂内沟通，那时的我，常常只能无奈的被它所控制，为了不伤害到你们，我只能忍痛将自己与世间隔绝，甚至不惜将你逐出楚家。”
    楚红楼又愣住了，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听楚凡人的意思，不仅是他和自己体内有剑胎，甚至连他的弟弟楚孤城也不例外。
    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现在呢？剑胎在何处，难道你已经找到了克制它的方法？”
    楚凡人道：“确实如此，大概十多年前，我体内的那枚剑胎突然变得极度虚弱起来，为什么会这样，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就是趁着这个时机，在与它的争斗中反败为胜，我用自己的剑意，将它一点点的磨灭，大概在五年前，我就再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十多年前，那不正是黑龙至尊吞噬掉剑胎的时间，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便宜父亲体内的剑胎才会变得虚弱起来？
    这么说来的话，他们父子三人体内的剑胎，有可能是来自于同一名剑道强者，一道神魂受损，其它的残魂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莫非你今日来见我，就是来告诉我关于剑胎的事情？”楚红楼道。
    楚凡人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原因，不过我看到你现在的实力，而且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剑胎的存在，相信你应该早就已经解决掉了这个麻烦。”
    雅室内再一次陷入了沉寂，只有桌上煮的茶水在咕噜作响，对于屋内的两个人来说，事情似乎都有些出乎意外。
    “我有一点很好奇，我很想知道，天下盟的首领究竟是不是你？”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楚红楼许久，在大夏破过的大部分大案中，几乎都有天下盟的影子，甚至连陆轲的那件案子，都无法排除天下盟的嫌疑。
    比如说陆轲那本神秘的补天神术究竟从何而来，还有他巨额的财富究竟去了哪里，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天下盟最有可能弄出这些事情来。
    至于其它的案子就不必说，几乎都能明确知道有天下盟的人参与。
    楚凡人再一次点头，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我身不由己，因为我当时被控制，不得不这样做，好在我还能保留一些意识，没有让那剑胎完全控制，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你们兄弟的异常，知道你们兄弟也同样成了温养剑胎的载体，而且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只要载体不突破到宗师境，剑胎就没办法苏醒。”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尽办法压制你们兄弟的成长，只要你们不突破到宗师境，那剑胎就没办法控制你们，所以我用了很多办法，那次陷害你的事情，其实就是我一手策划。”
    直到这一刻，楚红楼才真正明白，当年陷害自己的究竟是谁，一切似乎都已经水落石出。
    楚凡人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想杀死你，只是想让你修为大降，我实在没办法，你当时成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如果我不限制你的话，以你的天资，又有剑胎的加持，只怕用不了三年，你就能突破到宗师境，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当时我没得选择，只能用了那种极端的办法。”
    “至于你弟弟孤城，他天赋不如你，又从小刻意被我引导，在武道的晋升速度远不如你，直到近些年天地大变，我才将实情告知，如今他正在闭关，依照我教他的办法，正在磨灭那枚剑胎。”
    楚红楼又道：“那个身穿白衣，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楚红楼是怎么回事？”
    楚凡人苦笑道：“他就是我，是我被剑胎控制时的样子，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够幻化身形，把我变得跟你一模一样。”
    最后一点疑问弄清楚后，楚红楼对于过往的一切，基本已经彻底了解。
    剑胎既然是剑圣级强者的残魂，拥有一些变化的手段，迷惑普通人，自然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位白衣楚红楼的武功明明远胜于他，却一直没有动手对付他，反而时不时透露出一些关键信息，让他得到一般人根本得不到神药，逐渐让他的修为恢复。
    现在看来，这一切也就完全能解释得通，被剑胎控制的楚凡人，自然是希望他的修为能够快速提升，晋升到宗师之后，它就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意识。
    明白一切的真相之后，楚红楼心中虽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但总算是了解一桩心事，
    所谓的父子，只是对于身体的原主人而言，于现在的楚红楼来说，他与楚凡人之间，其实跟陌生人并无二致。
    临别之前，楚红楼送了楚凡人一门修炼功法，算是最后作别时的礼物，也算是对身体原主人的一个交代。
    ……
    剑胎覆灭，天下盟自然已经烟消云散，以后的大楚会不会变成一个小型的修真世界，楚红楼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也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回归大夏，这里将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已经与他不再有任何关系。
    走出雅间，看到了依旧孤然傲立的谢东来，这位天资绝世的刀客，一旦去了修仙世界，注定将一飞冲天，对于这样的人才，楚红楼自然很欣赏。
    “谢兄，可还记得那一把妖刀？”
    谢东来的瞳孔瞬间收缩，神情也有些激动，这是楚红楼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人毕竟是人，不管如何的孤高绝世，终究无法彻底摆脱掉作为人的情感。
    像谢东来这样的人，妖刀沈默与其说是他的对手，倒不如说是他的知己。
    知己难求！对于谢东来尤其如此。
    “听说他去了南海异象，莫非你已经见到了他？”
    谢东来的语气微微颤抖，足见妖刀沈默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一对同样绝世的刀客，已经在一次次的对决中积累了深厚的友谊。
    楚红楼微笑点头，“我不仅见到了他，而且他现在就在我创立的宗门，不过楚某说实在话，谢兄！你现在的修为可远不如他，将来去了修仙界，怕是只有被他吊打的份，哈哈——”
    谢东来眸中精光乍现，“很好！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会再一次成为对手。”
    “也许吧！”楚红楼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勿忘明日之约！”
    明天，就是楚红楼准备离开大楚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没有必要在这里待下去。
    修仙界才是真正广阔的世界，远非这种小世界能比。
    走到大厅，诗诗和阳环环这对姐妹花依然在厅中俏立。
    时隔多年，各自的身份实力变化都已经是天翻地覆，甚至连诗诗看向楚红楼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怯生生的意思。
    楚红楼上前，微笑打着招呼，“诗诗姐，贵妃，好久不见。”
    二女连忙行礼，像阳环环这样的女人，知道了楚红楼的身份之后，完全就变了一副模样，不要说完全没有了贵妃的尊严，现在就算是让她下跪行礼，估计她都会毫无犹豫的照做。
    不过楚红楼当然没有想要羞辱她的意思，阳环环当年在他面前很倨傲，甚至曾经陷害过他，不过那些都是小事，对他并无多大的影响，楚红楼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与她计较。
    反而是时隔多年，重返大夏，对于这些故人，他多了几分宽容与亲近。
    诗诗明显要好得多，短暂的不知所措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你……你还好吗？”
    这话当然是废话，现在的楚红楼，已经是近乎神的存在，他当然很好，或许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向口齿伶俐，堪称大夏第一交际花的诗诗，竟然问出这样的话。
    楚红楼立刻就笑了，温声道：“我很好，你还好么？”
    “我很好，自从西都那一次动乱之后，不久天赐就成了皇帝，我和姐姐都过得很好，而且……而且我也……也不再是郑夫人。”
    这句话刚出口，诗诗的俏脸突然就红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楚红楼微微一愣，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他上前两步，轻轻环住了诗诗的香肩，对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明显是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变得僵直。
    “一切都过去了！我说过，其实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姐姐，诗诗姐！”
    语气很轻，也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