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鱼儿说自己曾倒过孟婆汤的事,江愿只当是游戏里做的任务,并没有细想。
毕竟江愿可是个在游戏里宰过阎王的男人。
而他下过的不止地狱,天宫其实也上过几次。三人乘着无皮天马,顺着绚烂灯火,途径璀璨银河,过了南天门,便是飘渺白玉京。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此夜,此时,此刻的白玉京,与江愿记忆里那座金碧辉煌的仙风圣京,有些许差距。
腥风腐臭扑鼻,熏得人睁不开眼。
三十三座华贵宫阙上的金瓦上,寄满了疣状的蠕动肉瘤。
七十二重鳞光宝殿内的白墙、玉砖全都变成了不知什么动物的秃皮,烂成马蜂窝,正不断流出金灿脂水,时不时有乳白小虫从里面掉出,被一旁长满恶疮脏器的奇花异草,争相吃掉。
撞钟之声,如同满口浓痰的老头儿,呛喉半天,放不出一个音阶。
各种花里花哨,公鸡尾毛般的灯笼、火烛、夜明珠遍地,演绎着各式美轮美奂的光学污染。
不愧是顶级大灭门,光是看一眼,就是对玩家审美的无情暴击。
白玉京大街小巷内,灯火通明,正行着不少神仙,朝举办蟠桃宴的瑶池宝殿行进。
他们衣着华贵,身上挂满了琳琅璀璨的稀世珍宝,或形如巨山蠕虫,或生着满身鬼脸,或一身蜈蚣手臂,手心里布满巨口,复齿间,正咀嚼着新鲜血肉。
与其说是参加蟠桃会,更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万鬼夜游。
但也不是所有的神仙都忙着参加宴会,也有一些闲来无事,正欣赏着漫空天灯。
巨大天灯以骨为架,以人皮为笼,内里放着各种器官当灯座,器官上插着人油蜡烛,恶趣味到极致,却收获了众仙家的一致好评。
这成千上万,点缀夜空的天灯,都是凡间皇帝们为了愉悦神明,获得保佑,取得战争胜利,而杀死的战俘与平民。
三位疯姿绰约,戴着繁复鸟类面具的仙者,正立在一间宫阙顶端,热切讨论赌局。
粉红鹦鹉面具道:“我觉得这款以美人面皮为笼的天灯不错,高雅!大气!上档次!哈!本大仙喜欢!”
黑鸦面具道:“切,每年都是人面灯,你也不嫌烦?我赌这个放屁\/\/股灯儿的皇帝能赢!有新意,值得推广。”
雪鸮面具道:“咕咕咕,都好,都好,蝼蚁打仗我们就有热闹看,当神仙真是太好玩儿咯。”
腥风吹过,一道戏谑俏皮的清朗男音,从后方打断了三位仙君的闲聊。
“哦?这么快乐?不如让我也当当神仙呗。”
“你是......”戴雪猫头鹰面具的仙君回头,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怎么了,老猫?”另一仙者回头,同样惊掉了下巴:
“你,你是......!!!”
只见他们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三道身影,一位高挑修长的黑衣长发青年,一位娇小的短马尾少女,以及站在他们身后,全天宫神尽皆知的-----!!!
“是大名鼎鼎的元神之子,江愿,我知道。”江愿微笑挥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啊几位,我们要进王母老巢,需要借你们的衣服用一下。”
三仙来不及拒绝,就见眼前一红,额角发热,红光如串烧烤一般,悄无声息捅穿了他们的太阳穴,结果了三仙性命。
五分钟后。
三位头戴鸟类面具的仙者,从小巷内走出,无声无息的,混入了满街魑魅魍魉。
他们三人现在的任务,不是杀王母,而是寻找把他们仨走丢的其他玩家。
为防走散,余渡一开始就在各位玩家身上,留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气泡做标记。
顺着标记指引,三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座足有九层高的宫殿门口,宫殿门前倒挂着一排排风干的神仙尸体,如风铃般碰撞出清脆声响,正是即将开启蟠桃盛宴的瑶池宝殿。
江愿正想拉着小鱼儿跟莫忧混进去,却见门口有一大帮五米高的壮硕巨天兵,人手牵着一只三头八足的细狗,正依次排查进入的仙者。
有些神仙,没有邀请函就想溜进去吃蟠桃,被三头细狗张口撕得稀烂,尸体已经在门口堆成了座血肉小山。
这些没有眼睛的天宫细狗,江愿倒是在其他副本里碰到过。
它们不仅能嗅出异常气息,更能嗅闻出人心中的诡秘,一旦被盯上就是不死不休,十分难缠,三人只得找其他路子进殿找人。
余渡释放几个小泡泡,围着整个街道附近转了一大圈,很快就找到了一条能绕进瑶池宝殿的小路。
戴乌鸦面具的黑袍青年淡然道:“走,从那边绕过去。”
嗅闻着腥腐花臭,避开筋肉虬结的城楼,踏着满地黏液,走在七拐八绕,背街的幽肠小道内。
一身白袍,头戴雪鸮面具的江愿抱怨:“啧,好好一个闯关打怪的游戏,怎么就硬生生被他们搞成了猪队友找找乐。”
一身粉袍,戴粉嫩鹦鹉面具的莫忧道:“有没有可能,如果你一开始不去捡月老爆的装备,就不会发生?”
江愿挠了挠面具上的白羽,找补道:“这个,人生如棋,世事难料嘛。”
雪色猫头鹰面具下,桃花眼狡黠弯弯,接着道:
“就比如,我猜不到这些玩家里面都有些什么人,就比如,我看不透你皮囊下藏的是哪位神仙。”
此话一出,整条小巷内的空气突然静谧,粉红猫头鹰疑惑回头。
“师娘?”
她似乎没听懂江愿的意思。
“小莫忧,你这方向感不错嘛,夜里蒙着眼也能找清路。”雪色猫头鹰单手叉腰,短小鸟喙泛着一层亮光。
“回天宫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莫忧这才发现,江愿跟余渡默默放缓脚步,走在了她身后。
而她说话时,习惯性的顺着小路拐了几道弯,正朝瑶池宝殿的侧门走去,暴露了自己识路的事实。
身份已被看穿,少女也懒得再装了。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愿微笑:“不早,也就是你带我们去找月老的路上,当时为了引我们过去,表现得有些过于熟练了。”
黑鸦面具下的长发青年冷冷道:“莫忧在哪儿?”
“她死了。”
假莫忧说着,少女嗓音突然变得雌雄莫辨,尖嚣刺耳如鸟鸣,伸长一双利爪,朝两人袭来。
“她那样的蠢货!早就该死了!!!”
余渡一甩灾幻,法杖破空袭来,要将这假徒弟化作木偶收服,“莫忧”知晓这法杖的厉害,迅猛闪身,只留下半片粉红残影。
下一刻,就出现在了江愿背后,刚要抬手,却发现右手已然动弹不得。
抬眼便瞧见自己手腕上多了一根赤红蛛丝。
“小心呀。”江愿转身提醒:
“再乱动一下,你的小爪爪就废咯。”
“......”
这位“莫忧”立刻停下了攻击,用另一只手摘下面具与白纱,丢在湿漉漉的地上,缓缓抬头,用没有眼白的纯黑双眸,怨毒的看向江愿。
“江愿,你真是好样的,对朕犯下过那样的恶行,还敢再到朕的地盘来撒野?”
“啊?我认识你吗?”
江愿纳闷,但这天宫,虽魑魅魍魉的神仙众多,能用“朕”做称呼的屈指可数,他随口猜了一个身份。
“你是...西王母?”
见这男人话带疑惑,假莫忧诧异于他没有认出自己的动人声线。
“你...忘了朕了?江...啊,不......”
“它”不知想到了什么,黑眼滴溜溜一转,试探性的改变了口风。
“愿郎?”
这个称呼内的信息量巨大,余渡眯眼,握紧法杖,充满警惕意味的看着这个假徒弟。
“......”
江愿心底咯噔一声,一滴冷汗顺着后脖颈,划过棱角分明的背脊。
完了,这门主西王母,有问题,有大问题!!!
下一刻,清纯少女深情款款的盯着江愿,口出惊人之语。
“愿郎!你这负心的傻瓜,你忘了那个花好月圆的良辰,你把我(----#!@!@---),然后(---#!#¥日-进-斗-金@%---)甚至最后还(-----#!$#%!-)!!!!!”
“(----%$@%@--)犹如一只被霰弹枪击中的涅盘凤凰.......唔!!”
“它”正说到激动之处,被一个气泡堵住喉咙,窒息到再也发不出一个音。
可即便如此,这些黄暴可怖的虎狼之词,也足已吓得江·纯情处男·愿难以置的捂住双耳,面具下的大脸,涨红到发黄。
他痴呆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