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保证,不会伤及你性命。”
段山眠口吻极淡,一句“救命之恩”于他而言,仿佛是这世间最轻之物。
“好。”
宋连荷很干脆,“你把他放了,我跟你走就是。”
“不行!姐姐……”
“阿俊,你若还想叫我一声‘姐姐’,就听我的。”
“我……”
宋连荷又扭头去看银环和鄂锦堂,“银环,我将他们两个交给你了。”
银环咬了咬唇,“可你若是出事,我又如何向王爷交代?”
“不会的。”
宋连荷转过头,视线扫过段山眠,“段城主不会言而无信。”
段山眠朝她礼貌颔首:“多谢。”
宋连荷跟着段山眠走出医馆,大街上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对街小面馆的门吱嘎一声悄悄推开,面馆老板探出头,壮着胆子问:“你们……你们要带宋大夫去哪?宋大夫是好人……”
段山眠鲜少出现,城中人自是不认得他,他侧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宋连荷。
宋连荷安慰道:“田叔,我没事。你跟婶子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出来。”
“那……宋大夫你要小心。”
“嗯!放心吧。”
面馆的门又轻轻关上。
“走吧。”
宋连荷径直走在前,毫不畏惧。
段山眠看了她一会,背负双手缓缓跟了上。
他没有带她回城主府,而是直接去了城门口。
阴冷潮湿的西北风呼啸着,泗水城城外黑压压的一片,约莫千人的队伍,士兵及战马全部身着黑色铠甲,真真是兵临城下的压迫感。
一抹茜红色出现在城头上,花招绣带,随风飘扬。
宋连荷一袭双绕长曲,雪色百褶内裙,俏生生地站在城楼之上,与这一片阴沉的冰冷暗色形成极端反差。
她努力想要看清楚周沧晏,可距离有些远,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金戈铁马,气势如虹。
位于队伍前方的将领,是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
看其挺拔姿态应是个年轻的男子。
是他吗?
“擎王妃和擎王殿下是承孝帝下旨赐婚,大婚之日率军出征,如此忠君爱国,真是令人敬佩。”
在她身后,段山眠语速极缓,不紧不慢道:“我本人对擎王殿下是欣赏的,只是各为其主罢了。”
宋连荷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至少,他干不出绑来别人家娘子的事。”
“是。”段山眠也不气,反而坦承道:“能做出此事,的确是个混蛋。”
宋连荷不禁侧头看他,他面色沉静,眼如枯井。
她突然问道:“永东王对你有恩?”
段山眠的眸光放低,半晌才道:“若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段山眠。”
宋连荷点头:“懂了,知遇之恩。”随即又轻笑了声,豁达道:“那是该涌泉相报。”
他抬眸,凝视她。
“只不过,你报你一人之恩,你拖着这全城百姓算什么?”
宋连荷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盯着他冷声道:“段山眠,不管他对你有什么恩,你已经是这泗水城的一城之主,百姓们只想安居乐业,他们将身家性命系在你身上,你却拿他们的安危来报恩?真是荒唐!我若是你,倒不如直接以死谢恩!”
“闭嘴!”
祝寮在一旁忙对段山眠道:“城主不要听她胡言乱语,她是周沧晏的人,她这是在动摇城主!”
段山眠敛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宋连荷却是冷笑一声:“你家城主又不是真的傻,这些话不用我说他也明白。”
段山眠又抬眸,“你说得对,段某该下十八层地狱,可是泗水城,不能丢。”
他朝祝寮看过去,后者即刻上前,来到宋连荷身侧,抽出一把刀就架在她脖子上,目光盯着那位年轻将领,高声道:“擎王殿下,看清楚了,这位可是您的王妃!不想她血溅城门,马上退兵!”
宋连荷面色无惧地站在那儿,背脊挺得笔直。
她看着那人,缠在她手腕上的小蓝,貌似感受到威胁,已然蠢蠢欲动。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安抚几下,这才没让小蓝爬出来。
段山眠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周沧晏退兵,她自然也可以如法炮制,先拿下他!
但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等待一个精准的时机!
底下的黑骑军动也不动。
那名年轻的将领却慢慢举起手中的弓箭……
宋连荷怔怔地看向他。
祝寮也注意到了,他大声道:“周沧晏!你看清了,这可是你的王妃!”
本以为,这只是两军对垒拉锯,谁曾想,咻的一声,箭已离弦,笔直地朝宋连荷射来——
宋连荷瞳孔陡然放大,那支箭的速度极快,夹杂着凛冽风势,猛地射向她!
段山眠倏尔变脸,猛地将人拽下来。
宋连荷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看着那支箭自自己眼前掠过。
他……
他刚才,罔顾她的死活?
倒在段山眠怀中那一瞬,她的眼神都是茫然的。
她甚至在第一时间都替他找好了说辞,他是天杀斩,征战沙场数载,杀敌如麻,又怎会妇人之仁?
总不至于为她一人,葬送所有将士吧?
所以……他弃了她,无可厚非。
只不过,她还是有些难过。
很难过。
段山眠放开她,低头看了看她,却是什么也没说,随即便将她交给手下。
看得出,他的确没有想过要伤她性命。
如此反倒令宋连荷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还是说,周沧晏其实算准了段山眠不会真的伤她,所以才射出这一箭的?
其实,不论她替他找了多少理由,她都清楚地知道,换作之前的周沧晏,他定不会这么做的……
城楼下,战鼓擂起,段山眠当即下令死守城池。
底下的大承军队显然是有备而来,誓要在今日攻下泗水城!
利用冲车来到城下的士兵,顺着架起的云梯攀上城墙,守城将士手持长矛,上来一个扎一个!可攻上城的都是死士,前赴后继,根本杀不完!
段山眠抽出佩剑,看着四周将士,微微眯起双眸。
这场战事,究竟是谁在乐见其成?
总归,不是这些士兵,不是百姓。
他挥手一剑刺中正朝他挥舞砍刀的敌军,随即淡定地抽出剑,眼神逐渐冰冷。
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