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11点,远在皖南的苏宁看到了一条新闻:“9月4号晨间津沽市海河大桥发生重大交通事故,谷裕集团的董事长谷砺在车祸中去世。”不过新闻很快就被删除。苏宁对谷裕集团很陌生,但是对谷砺却非常熟悉,新闻中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自己的恩人,也是自己的父亲。两人已经认识了7年,10岁的时候苏宁和母亲去津沽市找自己的父亲,当时的冬天非常的冷,皖南即使是在寒冬也没有津沽冷,到了之后她们四处打听找到了苏父所在的工地,但是迎接她们的是恶毒的包工头,包工头哄骗苏宁和母亲在协议上签字之后才让人带她们去最后面的集装箱宿舍,领路的王组长看她们母女很可怜就说:“嫂子苏大哥十来天之前就去世。”苏宁和母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宁大声的说到:“你胡说!上周一的时候我还和爸爸通了电话!”王组长说:“就是上周一下午的时候,苏大哥从二十一楼的护栏上摔下来的,当场就不行了,公司定性为自杀,现场没有目击者。”苏母颤抖的说:“怎么可能是自杀,早上打电话还好好的,说还有一个月就回家了,怎么可能是自杀。”苏宁哭着喊道:“我爸才不会自杀!怎么可能是自杀!”王组长说:“我知道不是自杀,但是没有目击者,监控也查不到。”打开房门的时候,狭小昏暗的宿舍内,床位上放着一个白色的陶瓷罐子。苏母看到眼前的场景瞬间晕倒在地上,苏宁凄惨的嘶吼着:“爸爸!爸爸!”宿舍院内的工人非常不忍,要求去找包工头要说法,明明是工伤。
当时的谷砺正陪着开发商到实地考察,检查自己公司提供的钢材使用情况。现场质检人员反馈钢材韧性和强度都没有问题,远超预期的指数。因为是地标项目,所以开发商也格外的小心。工人们在包工头的门口大声的要求要给个说法,人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死了,动静很大,开发商和谷砺都听到的动静,过来查看,了解情况之后,开发商说:“这个事情公司肯定会合理解决,大家先不要闹,现在是休息时间该休息的去休息,我一定会合理解决,保证公平处理。”工人们看到开发商当场表态,就打了退堂鼓,因为目的算是达到了,包工头这时站出来说:“赶紧回去休息,最近项目紧,晚了的话都不用回家过年了。”苏母两人沉浸在悲痛中,蹲在铁板上显得格外孤独。工人们渐渐的都退去了,开发商牵着谷砺的手往外走说道:“谷经理,抱歉失陪了,我这还有事,咱改天再约,后期的项目保证能长期合作,今天就不留你了。”谷砺跟在后面说道:“行,田总,您先忙着,我们改天再约,你等会我给捎了点特产给你放车上。”谷砺从后备箱取了两个深色的包装袋,放在了田总的副驾驶座椅上。说到:“田总放您车上了,回去的时候您看看,我就先走了。”开发商说:“麻烦了,谷经理,我先去把事给处理了。”谷砺开着车出了建筑工地,然后把车停在道边,从车里拿了一瓶白水喝了一口,站在路边看着建筑工地的大门,深邃的眼神注视着前方。
苏宁看着田总给自己和母亲搬了两把凳子,包工头站在旁边抽着烟,看着田总搬凳子赶紧把烟扔了,过去帮忙,田总说:“大嫂,不好意思刚才冷落你们母女了,项目上事情比较多,老苏的事情我也解了,也找了权威的验伤机构检验,验伤报告我也看了,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我也很为难,你看要不我们单方面对你们做出经济补偿,按理说老苏的工资年底才能给结清,今天你们都来了,今天就给你们结清,公司这边再额外做出赔偿,老苏的工资是一万九千多,就按照两万计算,公司在赔偿三万。”说着从提包内取出五万现金摆在苏宁和苏母的面前,然后和包工头说:“去把苏大哥的遗物和骨灰请过来。”然后对着苏母说:“大嫂你看行不行,五万已经不少了,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苏母和苏宁看着眼前的白色的陶瓷罐,放声大哭,苏母把白色的陶瓷罐抱在怀里,不断地说着:“你咋就走了,你咋就走了。。。”田总继续说道:“小姑娘你看行不行,行的话我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你们先在这边住几天,等过几天再回去。”苏宁含着泪低着头紧紧咬住嘴唇。包工头想抽烟被田总用眼神制止了,灰溜溜的把烟盒放进口袋。大约过了七八分钟,苏母说:“领导五万是不是太少了,一条命啊。”田总犹豫之后说到:“大嫂说实话,五万已经不少了,如果走法律程序,这个事和公司是没有关系的,而且我也做出了单方面的弥补,如果打官司时间长不说,而且你们肯定得不到赔偿,现在天也冷,你娘俩大老远的过来挺不容易的,我在多给一千,你和孩子也买点厚衣服,马上就下雪了。”苏宁说道:“打官司就打官司!”包工头说:“我们有检验报告的,打就打。”苏母被包工头的气势镇住了说到:“领导一条命啊,说没就没了,以后我们娘俩怎么活啊。”田总从钱包里又点了两千说到:“大嫂你节哀,老话说入土为安,现在头七都过了,你看孩子耳朵冻的红红的,这样我在多加一千,总共五万二您拿好。”说完把钱拿起来,拉着苏母的手,把钱放在苏母的手里说到:“大嫂要不我们出去简单吃点饭,你看外面天也快下雪了,孩子跟你走了那么远的路。”苏母往外面的天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比刚才更加阴沉了,北风吹着空旷的建筑工地发出阵阵嘶吼。
苏母看了看苏宁,把打开老苏的行李包,含泪把苏父的骨灰装入灰色的牛仔包内,田总把桌子上的钱也放了进去说道:“路上人多,放在里面安全,我拉着你俩咱们去吃点饭,暖和暖和。”苏母说道:“领导谢谢你了,你那么忙,就不用了单独招待我们了,我们知道路,自己走就行了。”田总说道:“这怎么行,要不我送送你们。说着就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苏母悲痛的牵着苏宁的手,向屋外走去,田总把她们送到了楼下说道:“大嫂,路上注意点,背包看好了,人都走了,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苏母说道:“领导不用送了,我会注意的。”田总喊了一句:“老牛开大门。”就返回屋里看着包工头吩咐道:“把屋里监控的视频单独拷出来,还有签字的验尸报告,现在都送到档案部封存,下午安排监工把所有的地方都再次检查一遍,现在下雪了注意点。”包工头说:“好的田总,我这就去办,保重办利索。”苏母单薄的身体背起沉重的背包,整个人都被压弯了腰,弓着身子牵着苏宁向外面走去。灰暗的天空中飘着雪花,回家的路上出现了一前一后的脚印,大的脚印很深,小的脚印很浅,母女俩仿佛踩着盐海,苦涩的泪水滴落在雪地上,晶莹的泪水瞬间变成了冰晶,冰封的心,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谷砺站在路边等了很久,一直没有见到她们出来,就坐进车里喝了点热水暖暖冻僵的身子。杯子里的水很热,是妻子给泡的金银花。当转头看向窗外时,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两个身影,从工地的大门走出来,谷砺发动了汽车,然后打开暖风,打开车门向苏母娘俩跑来,快到她们身边的时候,谷砺说到:“嫂子,人没事吧?我正好要去车站就在这等了会。”苏母红着眼说:“人没了,准备回老家,孩子还小经不起折腾。”谷砺说到:“现在雪下大了,这里又很偏,反正我也要去车站办点事,要不咱一起过去,反正也顺路。”苏母说:“这怎么好意思,还要麻烦你。”谷砺领着她们往车边走着说道:“没事没事,正好去办事,也顺路,我也有个女儿,小姑娘多大了?”苏宁沉默着不说话,苏母说:“10岁了,都上初中了。”谷砺说到道:“年龄和我家的一样,真聪明都上中学了呀,车就在前面。”说着就过去开门。苏母看了看四周出来了这么久了确实没看到有车经过,看着谷砺也很面善,就带着苏宁上了车。
谷砺车开得很慢,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很厚,谷砺开口说道:“前面就是我家,之前给孩子买的衣服有点大了,一会我把车停在道边,你们稍等一会,我去给小姑娘拿个外套,天那么冷。”苏母说到:那怎么行,直接去车站就行,不用那么麻烦。谷砺说道:”正好要加油,车子跑了几天了,也没油了,一会我停车加油的时候去取,很快就回来的。”苏宁说:”叔叔不用了,我不冷的。”谷砺说道:”小孩子不要撒谎哦,鼻子都冻红了。”苏宁呆呆的坐着不知道说什么。苏母无声的抽泣着,当车停在加油站的时候,谷砺解开安全带,出门关门之后告诉工作人:”少加点,早上刚加的,我回去一趟,车上有两个人,别惊到她们,我很快就回来。”工作人员说道:”谷哥放心,不急的话我过会给你加。”谷砺就跑开了,到了租的房间门口发现钥匙落车上了,就开始敲门。屋内甜甜的声音问道:”谁呀?”谷砺说:”是爸爸,爸爸忘记带钥匙了。”妻子穆芸打开了房门说道:”钥匙呢?怎么还淋了雪?”谷砺说道:”钥匙在车上,我从加油站跑来的,有一对母女从南方来找丈夫,就在地标大厦务工,前段时间不是有个人发生了事故,就是她们的家人,我看母女挺可怜的,就把她们送去车站,小姑娘和丫头差不多大,外面也冷,我想着把丫头的穿不了的衣服拿给她几件。”穆芸说道:”行,你等着,拿个厚外套吧,有个挺好的一直没怎么穿,丢了也挺可惜。”谷馨说道:”给她拿点吃的吧,家里有很多,坐车的时候饿了可以吃东西。”说着就去装吃的。谷砺笑着说:”丫头真聪明!”谷砺拿着鹅黄色的外套和零食包向加油站跑去。谷馨对着楼梯喊道:”爸爸走慢点,别着急,小心滑倒。”楼梯下面传来:”知道啦丫头!”
当谷砺来到加油站的时候,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说道:“哥,我打开看了一下,油是满的,就没加。谷砺说到:“谢啦夏宇,下次我再来充卡,今天有事就先走了。夏宇说道:“行,哥,路上慢点,雪下大了。”谷砺上车之后发现苏宁在车上睡着了,静悄悄的把衣服和零食放在副驾驶,挂上档驾驶车往车站的方向走去。谷砺看着后视镜对苏母说道:“嫂子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之前去现场的时候看到过苏大哥,人很好,很实在的人,干活也仔细。”苏母流着泪小声说道:“命苦啊,年纪轻轻的,说没就没了。”谷砺说道:“嫂子节哀,没了的人也不希望活着的人备受煎熬,我们还保留他的记忆,可以去缅怀、慰藉,再说孩子还小还需要照顾,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孩子怎么办。”苏母说:“孩子也是苦命的孩子,这么小就没有了父亲。”两人保持沉默,苏母抱着苏宁看着窗外的大雪,犹如随风飘摇的雪花,迷失了人间的方向。
苏宁在母亲的呼唤中醒来,朦胧的双眼显得很疲倦,睫毛掺杂在一起,眼角残留着泪痕,显得很委屈,谷砺和车站的工作人员协商,能不能将之前买好的车票进行改签,愿意升为卧铺,车站的售票员查看了2张车票之后说:“可以,这趟车每天都有。”谷砺说道:“最好换在一个包厢内,孩子还小,不过可以睡上铺。”付了钱之后谷砺拿着崭新的车票,来到车内。小声说道:“我问了工作人员,可以改签时间,下午1点左右的班次,我看里面有卖面的,咱们去吃碗面,小家伙估计也饿了。”苏母问道:“现在几点了?”谷砺说:“快到11点了,时间刚好能赶得上。”苏宁说道:“妈妈我饿了,早上没吃饱。”苏母显得有些为难,谷砺的话打破了她的沉思:“北方面食价格亲民,我平时坐火车的时候都吃面,味道也不错。”拿着钱包和零食袋,把鹅黄色的大衣搭在手臂上,顺手塞了一沓纸币在大衣的口袋内,给苏宁打开了车门说道:“来试试这个大衣,买了好几年了,虽然有点旧,胜在暖和。”就给苏宁穿在身上。厚厚的大衣包裹着苏宁的身躯,也温暖了她的心。接着说道:“挺合身的,妹妹还给你准备了零食,可以路上吃。”苏母下车的时候看见苏宁手里提着零食和身上的衣服连声说道:“这怎么行。”谷砺说道:“没别的东西,小孩子的心意。”锁上车门就扶着苏母往车站走。
北方的面很宽,却胜过人心,厚实的大碗冒着热气,宽面上撒着葱花,谷砺将筷子递给苏宁说道:“这是辣椒和醋,可以放一点,赶紧吃吧,不是饿了。”苏母拿着筷子,看着面碗上散发的热气,泪水无声地滴落进汤里,人生的苦,只有自己能尝出来,双筷易使,但此后半生只能自己过独木桥了。谷砺看着苏母将白色的名片放在苏母面前说道:“嫂子这是我电话,到家之后回个电话,皖南也有我的朋友,到时候有困难也方便。”苏母用手擦了一下眼角说道:“太麻烦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谷砺在碗里放了少许的醋,加了几滴辣椒油,稀见的吃的很快,吃完之后发现苏宁下巴粘了葱花,自然地用手抚掉,看着发愣的苏母轻声说道:“嫂子我下午还有事,你们先慢慢吃,时间还早,我就先走了,到家之后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起身摸了摸苏宁的脑袋快步走开了。苏母赶紧起身喊道:“谷先生,谷先生。。。”谷砺快速的消失在人群中。
苏母将苏宁没有吃完的面倒入了自己碗中,直到吃完的时候,也没尝出面的滋味,拿起谷砺的名片装入口袋后,就起身去付钱,店内老板和善的说道:“买的时候就付了。”苏母又确定了一遍,面馆的老板说道:“就是你们一起的,先前走了没回来的人付的。”苏母确定是谷砺付的,牵着穿着鹅黄色大衣的女儿,背着沉重的行李,向车站走去。心里默念着:“好人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皖南的温暖没有融化从北方带回的悲伤,到家之后,苏宁脱衣的时候发现,大衣内有一沓百元钞票,赶紧去找母亲,苏母正含泪默默无声的整理着苏父的遗物,双手紧握苏父的衣服,迟迟无法从悲伤中醒来。看着厚厚的钞票,苏母赶紧起身用家里的座机拨通了砺打的电话,焦急的说道:“谷先生,你给的衣服内有钱,我给你送回去。”谷砺说道:“到家就好,这电话我存一下,钱是我放的,主要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就留着应急,我们电话常联系,先休息休息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往后的年关邮递员总会给苏宁送来包裹,有的时候包裹很大,崭新的衣服、鼓励的信件、图书、钢笔,还有学费。
在苏宁14岁的时候,苏母没能看到初春的油菜花,漫山的花瓣非常漂亮,如金色的浪花随风起伏着,苏母就葬在花海中,随风飘落的花瓣盖满了坟头,像是父亲给母亲铺设通往天国的路,谷砺为了此事单独来了一次,当所有的事情都操办结束后,谷砺与苏宁协商,准备将苏宁带去津沽,苏宁以即将参加高考为由拒绝了谷砺,之后时常接到谷馨和穆芸的电话,也得知他们即将搬家,谷馨还给自己预留了房间,虽然苏宁和谷馨没有真实见过面,但是两人关系非常好,有共同的话题,知道彼此的秘密,知道谷穆,但谷穆从来没有见过苏宁,只是从谷馨和母亲的交谈中知道有这么一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