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离歌(2)
作者:白锦上   说好的欺师灭祖呢最新章节     
    “啊,这么快就要走了——”夜扶桑始料未及,心道,老子还没玩儿够呢,就要回夜氏那个家规森严且有一个阎王一个雷神的地方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啊?他欲哭无泪。
    渊羡将一个桃木雕刻的鹿递给夜扶桑,后者接过。那只鹿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蜷缩着卧起来,似乎正在酣眠。他心生欢喜,忍不住道,“行啊你,手够巧的。这鹿与苏澜那只真是一模一样,难为你一直没忘我惦记着他那只鹿这回事。”
    得了赞赏的渊羡满脸羞涩,眉眼含笑。夜扶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将那只鹿来回翻看。
    “其实,荒落也给小师叔准备了一份礼物。”
    “真的?我还以为这小子把我给忘了呢。”夜扶桑更乐了,“只是他人呢?”
    “他……他就是觉得自己那礼物做的——不太好——”
    “他能做好太阳才打西边出来呢。”
    “哼,你又背后讲我的坏话。”荒落闷闷不乐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朝着渊羡埋怨,“我说不来吧,你非要我来,果然还是要丢人。我就该把那东西给扔掉。”
    说着就要把手中的物件往前面的坡下丢。
    夜扶桑立刻夺了过来,“我要我要。好好的你扔了做什么。”
    凑近眼来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门道,楞楞问,“这是一只肥鹅么?”
    “什么肥鹅?明明是一只白鹤。”
    夜扶桑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不住咳嗽,原谅他真的没看出来这么憨态可掬的小动物竟然是一只仙鹤。他想了想问,“不过你怎么想起来雕刻一只仙鹤呢?渊羡雕刻鹿吧,这我还能想起来几分情怀。”
    “以前掌门师祖就有一只仙鹤啊。”
    “真的?”
    “嗯。”渊羡也道,“真的。紫蟾师祖说过,掌门师祖以前养了一只仙鹤与一只白鹿。”
    “怪不得他那把剑叫鹤唳,原来也是有一段渊源的。只是那仙鹤呢?”
    荒落道,“多半是师祖给喂死了吧。”
    夜扶桑汗颜,“不可能吧?”
    “那要不就是师祖把那仙鹤杀来吃了?”
    “焚琴煮鹤?这么大煞风景的事情怎么可能是苏澜那般高洁文雅之士能够做的出来的。”夜扶桑明显不信服,纠结了片刻也就不去管它了,转而又问,“我们认识也一年多了,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们。”
    “什么?”
    “你们俩的名字这么奇怪,谁给取的?有什么含义没有?”
    “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取自‘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之意。所以我的佩剑也叫作‘羡鱼’。”
    “原来这么有出处啊,我真是受教了。那荒落呢?”
    “我的名字就不如渊羡这么有讲究了。当时紫蟾师祖让我们取名字,我只想着要威风一些的。”
    “荒落?威风吗?”
    “原来不是这个,而是落荒。”
    “一遇见你敌人就落荒而逃?嗯,是挺威风的。”夜扶桑言不由衷恭维了一番,“那怎么又改了?”
    “是掌门师祖觉得不好,就改成荒落了。他说古书有言,‘万物皆炽盛而大出,霍然落之,故云荒落’,只希望我反其道而行之,长盛不衰。反正他是这么说的,文绉绉的,至于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懂。”
    “这么一改,当真风雅非常。”夜扶桑佩服之至,恐怕也只有苏星河能够力挽狂澜,将那么废的一个名字只一颠倒就变得这么有水平了。
    渊羡又道,“掌门师祖还说‘万物于天,深盖藏也,故云渊羡’。希望我人如其名,谦虚谨慎,藏愚守拙。”
    “高明。”夜扶桑不住拍手,“真是高明。”
    “是吧,掌门师祖就是厉害。从明天开始,你走了以后我与渊羡就要去后山陪他了。这么一想,还是挺期待的。”
    “你们又犯错了?”
    “哪有。是紫蟾师祖说明年四月就是五年一度的风云大会了,要掌门师祖指点我们几个弟子剑法,争取在风云大会上一鸣惊人。”
    “那个风云大会好玩儿吗?”
    “听说很好玩儿。只是很可惜我与渊羡入门晚,还没有参加过。”
    三人又夜话片刻,夜扶桑才别了他们朝后山去了。他觉得既然要走了,也该与苏星河道个别。一来,毕竟相处一年有余了,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另一个夜扶桑,可毕竟情分在。二来,两人也一起出生入死,算是过命的交情。这一别,还不知道何时再相见,总该有个仪式感,让人能够有所怀念。这么一想,他突然升起了浓烈的离愁别绪,人就显得伤感了。
    夜扶桑来到白鹿洞时,苏星河还未曾就寝。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故意放松脚步,凑到苏星河附近,想要出其不意,吓他一跳。
    “苏澜!”
    苏星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仍旧坐的端正在练字。
    “唉,真没意思。”夜扶桑兴致缺缺,“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苏星河写好字将那张纸放在一个匣子里。还未曾盖上,就被夜扶桑夺了过去。他看了看,呻吟道,“啊,又是这一句,‘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写这么一句呢?来来回回的,不烦么。”
    他说着将匣子里的纸拿出来一叠,粗略看了看,发现里面差不多有五六千张。无一例外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那句话。看那最底下那一张,纸张泛黄,墨迹陈旧,至少十年以上。他深觉震撼,难以置信,“苏、苏澜。你每天都要写一张吗?”
    “嗯。”苏星河微不可闻应了一声。
    “那你写多久了?”
    “十四年了。”
    夜扶桑叹口气,刚想将盒子合上却改了主意,偷偷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心折好放在了自己的万象里面。做完这一切,突然觉得身上极痒,抓来抓去,忍不住埋怨,“你这里蚊子好多啊,咬的我浑身都痒。”
    “这个时令没有蚊子。”
    “也对啊。”夜扶桑这才去看自己身上,竟然看到自己手臂上一片高低不平的红疹,林林总总密密麻麻,蔓延得前胸后背,脖颈耳后一大片。他看到这样的景象,头皮一阵发麻,“我身上怎么出了这么多红疙瘩?”
    苏星河听闻此话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胳膊道,“是荨麻疹。你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或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
    “吃了什么……太多,不记得了。”夜扶桑仔细回想,“好像上次在涂唐鬼市,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那次什么也没吃啊——”
    苏星河脸色变得很古怪,“你喝酒了?”
    “嗯。”夜扶桑漫不经心,来回翻看自己双手,“这次比上次严重多了,手上都是。啊——脸上也有。完了完了,明天怎么见人啊。”
    苏星河愣了很久。
    夜扶桑见他神色有异,碰了碰他,“怎么了苏澜?”
    “以后别再饮酒了。”
    夜扶桑不明所以,应了一声,“哦。”
    苏星河从身上取出一只药瓶放在桌案上。
    “你身上带的有药啊,好巧。”夜扶桑拿过来闻了闻,一股辛辣呛人的味道。他用手指沾了些许涂抹在手背上,颇觉清凉,缓解了火燎的瘙痒感,他大喜过望,三下五除二脱下上衣抹了一个遍,然后将药瓶塞在苏星河手里,“能够到手的地方我都抹过药了,现在只剩下后背无能为力了,所以还要请你帮忙。”
    苏星河一直心神恍惚,夜扶桑怎么说,他就怎么听,用指尖沾了药刚触碰到他的脊背,就像是碰到了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欲说还休,他被烫一般立刻收回了手。
    “苏澜,拜托你快点好不好,真的好痒。”夜扶桑不住催促。
    苏星河只好潦草了事,仍旧心绪不宁。
    “天色很晚了,你也早些睡觉。”夜扶桑穿好衣衫,看着他道,“那么苏澜,我这就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就回去睡了。
    苏星河坐在原地,很久豁然起身,“白鹿……”
    回答他的只有阵阵迷失了归路的夜风。
    苏星河心灰意冷,站了很久才重新坐下。他耳边回荡起兰重火在涂唐鬼市说过的话,他是夜扶桑,不是白归一。你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可是……白鹿,我真的不够勇敢,在没有你的日子里能够独立面对往后孤单的岁月。若是我真的想要自欺欺人,你,会怪我吗?
    转而又想到夜扶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即使他真的想要自欺欺人,恐怕也是没可能的了。
    摇曳的烛火被风吹熄,有清冷月光洒落下来,勾起一个伤心人抱着自己取暖的身影。
    ***
    夜扶桑赶回光明地已经是十日后。他一看到站在吊桥前不怒自威的夜崇光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他虽然平时敢和夜崇光拍板,可那是他觉得自己并无错处之时,他不理亏,自然能够气壮。不过此时,他明白自己是真的违抗了夜氏家规,的确犯了错,自然畏首畏尾。
    “阿爹……”夜扶桑老老实实叫了一声。
    夜崇光冷冷哼了一声,看着夜扶桑道,“去和你三叔过招,若是我满意,这次戒鞭就免了。若是我不满意,数罪并罚,你就仔细着你的皮吧。”
    “是。”夜扶桑来到夜崇阳身前行礼,“三叔,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