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今生刑(2)
作者:白锦上   说好的欺师灭祖呢最新章节     
    夜扶桑一边挖土一边道,“你还有人收尸,已经够不错了。哪儿像我,估计早就被黄泉里的鱼啊王八啊都给啃食干净了。”
    “你还真跳下去了?”
    “嗯。”
    “你是不是疯了白归一。”白清零看着他,眼睛瞪大了,满满都是嘲讽,“诈死不行吗?”
    “全家都不在了,且又是被我连累,我还哪儿有脸继续活下去。”夜扶桑似乎挖到了什么,伸出手将一些土扒开,就看到了一些青色的碎布。
    白清零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这个没错了。”
    夜扶桑开始将那些枯骨收敛起来放在随身携带的布口袋里,当他挖到盆骨那里时看到了一具纤细且发育不完全的胎儿骨骼。他手停顿一下,不动声色问,“这孩子是谁的?”
    “我的啊。”
    “你知道我问的是它的父亲。”
    白清零身上的幽光黯然一下,她的头垂了下去,然后就传来了抽泣声。
    夜扶桑于是不敢再问。将她的尸骸收敛起来放在万象中。
    “走吧,等什么时候将你送回祖坟里。”
    两人起身,一路无话。
    最后来到乱葬岗山脚下时白清零问,“你回家过吗?”
    “哪有脸回去。何况又是穿着夜氏的这具臭皮囊,回去污先人耳目吗?”夜扶桑问,“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回光明地。”白清零的神色悠远起来,眼睛里却放射出一道精光。这道精光让夜扶桑看不懂究竟是仇恨,还是其他。只是他也没有开口再问。
    白清零不是普通女子,她的行事他尚且琢磨不透,只是心知他问了她也不会告知,只好不自讨没趣。
    五日后的深夜,夜扶桑站在了光明地面前。白清零在他的背后。
    夜扶桑道,“光明地有驱邪挡鬼的法阵。你这个样子无法进入。”
    “驱邪挡鬼?我看这夜氏的人是坏事做尽,担心被死人寻仇而已。”
    “你来这里又是要找谁寻仇?”
    白清零意味深长道,“先从夜崇阳开始吧。”
    “为何?”
    “不为何。你用什么办法将我带进去?”
    “附身吧。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有侍女进出的话你就附在她的身上一道进入。”
    一个时辰后,夜扶桑带着光明地的侍女钟灵儿回到了空桑居。回来的路上他正好碰到了夜崇明,于是告知了他一声,要他把这个原本在别处粗使的侍女安排在了自己身边。
    于是不到晚上,整个光明地就听说了他们少主夜扶桑对一个侍女青睐有加的传言了。
    夜扶桑将附身在钟灵儿身上的白清零安排在了东厢房。
    两人坐在垂花门外一颗石榴树下看着清亮的月色。眼下已然入冬,檀州早就一片寒冷。
    钟灵儿裹得严严实实,拿着一瓶酒喝了一口,“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看星空了。今天的月色真美。”
    “做鬼魂的时候,星空是什么模样的?”
    “哪里看得到星空。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到处都是入骨的冰冷。你若是体会到了那种感觉,肯定不会轻易选择死亡了。”白清零叹气,“现在回首起来往事,我倒是想对你道一声谢了。”
    “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关山把阿爹和阿娘他们都超度往生去了,没有再继续跟着我承受无休无止的绝望与黑暗。”
    “那不是我应该做的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是白家的人,不配让你们心安理得承我的情?”
    “你当然是白家的人。”
    “可我真的怀疑过自己不是老头子亲生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不想有那么一个爹?”
    “我若真是白家的人倒还好,连累了也就连累了,欠着也就欠着了。还不至于那么过意不去。可我——”夜扶桑无奈一笑,“若不是白家的人,最后反倒将你们牵扯进去——”
    “你死了这份心吧。你百分之一百是爹亲生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这下反倒是夜扶桑奇怪了。
    “你是不是不能喝酒?”
    “你怎么知道?”夜扶桑惊讶,“白纸门禁酒,我们几个从小都没碰过。你不可能知道的。”
    “因为爹也不能喝。有一次去参加喜宴,一群人劝酒,再加上他老人家心痒难耐,于是就贪嘴喝了两杯。结果回到家全身都是红疹不说,那脸肿的——”白清零咂嘴,“跟上供用的红烧猪头一样。”
    “真的?老头子也过敏?”
    “就那一次,害得我娘发了好大的火。还有,哥也不能喝。”
    “阿九?”
    “是啊。”
    夜扶桑看着钟灵儿,她边说边饮酒,颇有一代侠女的豪爽,让他直咂嘴。不过很快又皱起眉头问,“你以前喝过酒?”
    “当然。否则你以为我阿娘为什么三天两头用戒尺罚我?现在我手上还有她当时打的伤落下的疤呢。”钟灵儿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一笑,“忘了,这身体是借的别人的。”
    “别喝了,你一个小姑娘好好的喝什么酒啊?”夜扶桑说着就要去夺她的酒瓶。
    钟灵儿躲过去,“庆祝你我兄妹久别重逢,怎么不能喝?”
    “你就是想喝,不过是随口找个由头。”
    钟灵儿将酒瓶递过来,“你也陪我喝点?”
    夜扶桑摇头,“以前喝不了,现在还是喝不了。”
    “白归一,你不会这么惨吧。”
    “对啊,我就是这么惨。以前一杯就醉,两杯就倒,三杯下肚就昏的不省人事。”夜扶桑无奈一笑,“若非如此,怎么会被人有心利用,被诬陷成杀了夜笙歌的凶手呢?”
    钟灵儿停了很久没有说话,似乎有了很重的心事,她吸了吸鼻子道,“话说回来,你为何那般怨恨爹与我阿娘?就是因为怀疑自己不是爹的儿子?”
    “也不是。我只是不能理解他将我与我娘从家里送走这回事,否则我阿娘怎么会——我也不会流落在外,受尽苦难。”
    “竟然是因为这个。”钟灵儿嗤之以鼻,“那你可误会爹了。”
    “误会?我哪里误会他了?”
    “外面的风言风语你还真的信了。先不说爹对你如何,就说我阿娘……白归一,你平心而论,她对你如何?”
    夜扶桑想了想道,“萧夫人不喜欢我。”
    “萧夫人?你挤兑谁呢?”
    他立刻改口,“主母。”
    “你小的时候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没数吗?整天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是所有人都不喜欢你。”
    夜扶桑苦着脸,无奈道,“这倒是真的。”
    “我阿娘毕竟是一家主母,你故意气她,藐视她,给她难堪,就是母亲也不屑于叫一声。她没有因此为难过你吧?你整天偷鸡摸狗,偷奸耍滑,就差杀人放火了。我阿娘为了平息众怒,当然要小惩大诫。
    “可纵使如此,她可罚过你一顿板子?不过是罚你去跪祠堂。还一天三顿饭好吃好喝伺候着。我这个亲生女儿不过是偷偷喝了几次酒,她都狠得下心拿戒尺打我手心。你别不自足了。”
    “我去跪祠堂的时候饭菜都是你娘派人送去的?不是老头子的意思?”
    钟灵儿白了他一眼,“我阿娘不松口,爹哪儿敢?”
    “也对。那想必将我与阿娘送走,也是你娘的意思了。”
    “你又来了。”钟灵儿明显不悦,“先不说我娘对你,就是对你娘,我娘也是以礼相待,不曾亏欠的。她刚怀上我的时候爹就把大着肚子即将临盆的你娘领进家门。
    “她多么骄傲一个人,眼里不揉沙子。可还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笑着接纳了你娘与你。在你与你娘离开白纸门以前,你的日子过得多么逍遥自在,你是都给忘了吧?”
    夜扶桑不说话了。这话好像还真是不假。他虽然六岁前的记忆不多,可当真是锦衣玉食,没有受到半点冷落与亏待。
    “那老头子为什么突然将我与阿娘送走?”
    “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你以为爹舍得吗?他对你娘那般情深,我阿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深夜独处的时候没少抱着我哭。当一个女人太难了,当一个正妻更是难上加难。”钟灵儿不住摇头,接二连三叹气。
    夜扶桑听她越说越远,心里也慢慢不是滋味。
    “其实我小的时候不止一次问过我阿娘恨不恨你娘,我娘总说,你娘那般天仙模样的人,别说是个男人了,就是她一个女人看了也心生欢喜。再说哪家的正妻不是这么过来的?没了你娘,也是要有其他人的。
    “善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条。我阿娘虽然脾气急性子躁,到底我外公家也是书香门第。她不过是可怜你流落在外,小小年纪没了亲娘,再加上不想让人说三道四,诋毁她虐待你这个孤苦无依的庶子,于是出了什么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你担着了。你以为每次都是哥替你收拾的烂摊子么?”
    钟灵儿说完又满脸不屑,“什么狗屁三从四德,我白清零才觉得那不过是你们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胡扯出来的。”
    这话虽然离经叛道,可夜扶桑听来,反倒有几分佩服说出这话,有这般性子的白清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