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么，也正常。”
“我看这夜夫人对这夜小公子都不如对那个余小姐尽心。”
“这你又哪里知道的？”
“远的不说，就说今年，这余小姐过生辰，夜夫人可是请了好多名门贵女世家公子前来捧场，还亲力亲为。可这夜小公子过生辰，你见何时操办过？”
“话说回来我可是听闻这余宗主在为这余小姐寻觅良人呢。”
“这余小姐虽说年岁大了些，且新寡。可到底是余宗主与夜夫人手心里捧着的，听说求亲者不少。只是奈何人家心气儿高，普通些的根本入不得眼。”
“人家一个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眼光高一些也正常。”
这边兰重火道，“明伦，你说这白归一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不知。等着吧，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有预感。”
于是不到晚上，夜氏小公子夜扶桑酒醉后与余宗主爱女春宵一度的流言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即使夜崇光命令禁止此事传出去，可也不知道这墙究竟是哪里透了风。因此他更加怒不可遏。
只是，让夜崇光发火的真的仅仅只是这一出风流韵事么？
是夜，夜氏宗祠。
钟灵儿看着夜扶桑的脊背不住咂嘴，“这夜崇光下手也真够狠的。”
“不狠才不正常。自己亲生儿子与爱女醉后乱情，他怎么会不被气疯？他除了抽了我五十戒鞭，还打了我一耳光呢。”
“还真的呢，这脸都肿了。”钟灵儿摸了摸他的脸，难掩心疼，“你一定没想到会把他会把你打成这样吧？”
“我早就想到了。这本来就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夜扶桑冷冷一笑，不以为意，“不过他气成这样，不是才更能落实那余未了就是夜笙歌这回事么？”
“这倒是真的。”钟灵儿叹口气，“归一，疼不疼啊？这么厚的衣服都被鞭子抽破了。”
“疼？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了。只知道什么叫做恨。”
白清零突然不说话了。她记忆中的白归一哪里是现在这个模样呢？小时候学扎纸人，被竹篾扎破了手指就哀嚎半天，不住叫疼，一怒之下发誓再也不学了。可现在这般严重的伤，他反倒不吭一声。
她对以前的那个白归一嗤之以鼻，希望他有白重九那般坚韧果决的心性，如此才符合她对兄长的期待，才能得到她的敬仰与认可。可是现在他一步一步朝着曾经的白重九的形象走去了，她反倒难过了。
夜扶桑压低声音道，“清零，你去帮我办件事吧。”
“什么？”
“这件事只有你能够做好。”夜扶桑在她耳边低语一番。
钟灵儿不住抽冷气，“今天这事还没完？”
“完了就不好玩了。”夜扶桑眨了眨眼睛，像只狐狸一样，“等过两个月，就让夜崇光头疼一下，是做祖父好呢，还是做外公好。”
“幸好我有自知之明，与你和解了。我若是真的与你为敌，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过奖过奖。”夜扶桑抱拳，然后立刻双手合十，装模作样道，“真是罪过，竟然在夜氏祠堂说这些对付夜氏的阴谋诡计。”
“我去给你找点伤药。”钟灵儿起身，回头时正好看到夜崇阳从外面走过来。她的眼神正好与他冷酷的脸撞了个正着，立刻回身，惴惴不安道，“夜崇阳来了。”
“你怕他啊？上次不是都见过了吗？”
“不是怕。是……是……哎呀，我说不上来。幸好他没看到我，我先去躲一躲。”
钟灵儿说着就寻了一处桌案，轻手轻脚躲藏了进去。
夜崇阳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夜扶桑，坐在了他的身侧。
夜扶桑朝他一笑，“三叔？来看我笑话？”
“扶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没想好。”
夜崇阳看着他，神色无比费解，且夹了痛心与可惜，“非要把光明地闹得鸡飞狗跳才肯罢休？”
“有吗？我觉得没有吧。”夜扶桑故作幽怨，“三叔，你说我爹干嘛这么生气呢？我都说了自己喝多了酒，真不记得了。我若是真的想要女人的话，青楼里面貌美如花的一大把，我怎么会看上余未了那个上了年纪的寡妇呢？”
“扶桑——”
“哎呀，不就是风流韵事一桩么？哪个深宅大院没有千儿八百的呢？哪个男人不犯错呢？我爹竟然暴跳如雷，第一次打我，还这么狠。你说他风流快活时，我祖父他老人家也没从坟墓里爬出来骂他不孝，说他畜生。”
“感情一事，不可随意，也不可轻慢。你年岁尚浅，许多事情还不明白。”
“我可不想明白。什么情啊爱啊的，最是不能认真的。”
“为什么不能认真？”
“一认真就容易伤心。”夜扶桑半真半假开口，“三叔，既然你说起来感情，那我就问你一句，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不娶亲？真准备孤独终老了？”
夜崇阳没有说话，神色悠远起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和我说说呗。这么多年既不娶亲，又不近女色，到底是为什么？”
很久后，夜崇阳沉声道，“我已经娶过亲了。”
“已经娶过了？什么时候？”
“十六年前。”
“我怎么不知道？”
“私定终身。除了天地、我与那姑娘，就只有一株老树知道。”
“那她呢？”
夜崇阳长叹一声，“去世了。”
“啊？既然人都不在了，再找一个不成吗？”
“不找了——”夜崇阳突然一笑，不住摇头，“不找了——”
“为什么呀？”
“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你三叔见过后，其他女子就都入不得眼了。”
这份深情倒是让夜扶桑都有几分感动了。他违心道，“可是她再好，也都走了十六年了，你心里不寂寞，身体总该寂寞的吧？”
“我答应过她，只有她一个的。”
“她人都走了，你空守一句承诺又守给谁看呢？”
“情之一字，向来不是做给人看，说与人知的，不过是为了不辜负最好的自己罢了。”
“你承诺过的都会做到吗？三叔，你就从来不说一句谎言？”
“怎么会呢扶桑。人生在世，谁还会不说一句谎话？”
“那你说过几句？”
“一句——就那一句吧。”
“什么时候？”
“十六年前。”
“可你为什么说谎？”
“为了一个朋友——”夜崇阳突然顿住，露出一抹苦笑，复又摇头道，“早已经不是朋友了。”
“那是仇人？”
“算是吧，他应该是这般看待我的吧？”夜崇阳有几分唏嘘不已，很快从往事中抽身而退，摸了摸夜扶桑发烫的脸颊，“扶桑，你要好好的，别再惹你爹生气了。”
说完将一只药瓶放在地上就急不可待离去了。
夜扶桑等他走的看不见了立刻去寻钟灵儿。她早已经躲在桌子下面泪流满面。
“清零……”
钟灵儿立刻扑过来抱住他，声泪俱下，“我根本不该回来的——我还回来做什么呢？不是自己伤心，就是看他难过，亦或者两个人一起悲伤。”
“你别这样。”夜扶桑见两人如此阴阳永隔，不得善终，心里也有几分难过了。
“回光明地之前，我其实有几分恨怨他的。怨他没有早一步去家里提亲，怨他当时没有找到我，也恨他在我被人羞辱的时候没有救我，以至于让我失去了我们的那个孩子，自己也死在荒山——我回来光明地真的想过去报复他的……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傻……傻得不可救药了——”
“不是都过去了么？”
“你一直都觉得夜崇阳配不上我，我也有几分心高气傲，将他看低了几分。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是自己配不上他。”
钟灵儿黯然神伤了很久，最后问，“我能在这具身体里待多久？”
“越快越好。最迟到明年清明吧。”夜扶桑起了疑心，“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钟灵儿沉默着，未曾答话。她的心里似乎有了新的计较。而这个计较，很大可能是要隐瞒着他去进行的。
九重天。藏书阁。
兰如令将一本古卷放在桌子上，一脸讶然，“白归一这小子觉醒了？”
“嗯。封印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么快？”兰如令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着苏明伦与兰重火道，“我们都还没有找到渔夫是谁呢，他就觉醒了？这可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她未曾说出口，不过两个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喜悦自然是有的，担忧，也是更多的。
兰重火道，“你还不知道吧，这次光明会，他就送给我们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昨夜醉酒后与余逢年的千金春宵一度。你是没亲眼得见夜崇光气成了什么模样。”
“酒后乱性？还是和那个比他大很多的寡妇？”
“厉害吧。多年不见，口味都变了。”
“你觉得这像是他的行事风格吗？”
“他白归一无论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兰重火说着却有几分狐疑，“不过这次夜崇光的态度倒是有些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