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
“李甘棠!”
“别朝着一个女人大呼小叫,这有失你的君子风范。”
“你还拿我当男人看吗?”
“你也没有把我当女人看啊。我们两个,彼此彼此。”
“你是女人吗?你比成千上万个男人都厉害!”夜扶桑越说越气愤,“看看你要我做的事,你们涂山王府是要谋朝篡位吧?这事何必要你爹来呢?他都七老八十了,那个位置到手了也坐不了几天,何苦给他人做嫁衣呢?”
“所以呢?”
“所以你既然要做就做绝了,别不上不下,那多没意思。不如狠狠心,杀父弑君,谋朝篡位,自己登基为帝,去君临天下吧!你若是不想背乱臣贼子、弑君篡位的罪名,我去当你的前锋,一准把那个该死不死的人瑞给剁了,反正老子看他不爽很久了。到时候你做了女帝,我一定第一个朝你俯首称臣。”
这般毫不留情的话,李甘棠反常没有生气,她不冷不淡道,“女子为帝,有悖天道人伦。”
“臣子谋逆,还藐视君臣纲常呢。你们不还是照做了?去他的天道人伦,去他的伦理纲常。老子从不放在眼里。”
“你说,为何圣人训,女子无才便是德?”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个男人,担心被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强压一头,颜面无存。所以提前把对手扼杀在摇篮里。信了这话的人才是蠢得不可救药。”
“那又为何女子不能为帝?”
“你还能找到另外一个如此高明的理由,把天下的对手一下子干掉一半吗?”
“哎,你别说,这话有意思。”李甘棠想了想才道,“你真的决定了不管什么代价都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不怕世人的嘲讽与谩骂。”
“我用自己的脚,去走我的人生之路,哪怕被荆棘扎的体无完肤。我既不偷你的鞋穿,又不借他的脚走,疼的是我又非你们,老子甘之如饴,干卿屁事!”
李甘棠哈哈大笑。这话倒也是说的绝了,慧人妙语,畅快淋漓,“行啦,既然你还是决意要走,我左右是留不住的。你今日就此离去吧。”
“你真的放我走?”
夜扶桑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都觉得是在做梦了。他害怕李甘棠反悔,立刻从水里出来了,也不怕她是不是站在旁边看着了。心急火燎拿了来时的衣服穿了,就等在正堂。
李甘棠靠着门道,“你既然说了要拿自由身来换锁灵环。我也是不可能给你拿下来的。”
夜扶桑立刻摇头,“不用了,我只离开这里就行。”
“走吧。”李甘棠看了他一眼,领着他来到了府门口,那里已经拴了一匹马。夜扶桑只拿了自己的鹿鸣,就翻身上马。李甘棠看着他道,“送你一句话。”
“什么?”
“总有一天,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那我也送你一句话。”
“什么?”
“永远都不可能!”
说罢,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迫不及待策马而去,跟身后着火了一般。
在一片由近及远的清脆马蹄声中,李甘棠问,“你真的要他走?就不怕他一去不回?”
黑暗里,一个修长清贵的身影站着,他道,“会回来的。”
“你也不担心两个人旧情复燃?”
“我是让他去自断情路。”那人道,“两世情种,他的心思若在苏星河身上,就永远不会全力以赴,为你我所用。”
“他会去哪里?”
“龙渊府。已经有一颗棋子,恭候他多时了。”
李甘棠又道,“光明地如何了?”
“我已经派人盯着了。”
“咱们这个新任神君刚坐上这个位置没多久,也舍得跑路?”
“和权势地位与荣华富贵比起来,他还是更惜命一些。所以但凡看到丁点风向不对,立刻就会三十六计走为上。”
“你觉得他跑路之前,还会反咬一口,不把自己唯一的侄子置于死地誓不罢休?”
“他既想要高枕无忧,肯定要永除后患。”
“夜崇阳呢?”
“我的人跟丢了。”
李甘棠笑得很开心,“我还以为你不会失手,原来也会马失前蹄。”
“你是越发没大没小了。”
李甘棠不屑道,“若论师徒,自然你大我小,可你又不让我奉你为师,也就无大无小。”
“只论年龄,我也比你大多了。
“那你既然不喜欢我叫你老师,不如叫大叔吧?”
那人语气一滞,不住摇头。
“和这位夜游神相处这么久,我多少在他身上也学了一招的。”
“什么?”
“他最厉害的是什么来着?”
“你觉得呢?”
“你不是聪明绝顶吗?整个江湖与朝堂都被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么点儿小问题你会猜不出来?”
“既然是小问题,总归不值得费脑子。”那人说着阖上折扇,与李甘棠行礼,“现在既已事毕,我也该告辞了。”
在他转身别过的瞬间,月色落下,照上他的面孔,只让人觉得斯文儒雅,清贵无双。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李甘棠突然落寞一笑,“白归一最厉害的难道不是欺师灭祖么?你哪里是不知道,是不敢接我的话罢了。”
夜扶桑在长安城一个客栈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城门开了以后就一路朝东,回到了洛阳。
龙渊府仍旧如昔,只是苏星河不在。夜扶桑有几分失落。这个结果原本也在意料之中,两个人既然闹得这般难以收场,自然刻意回避着彼此,他当然不会回来。
不过苏星河没有回来,另外两个旧识却是在的。这倒是让他颇觉意外。
渊羡看到夜扶桑回来,立刻行礼,“见过小师叔。”
“你们两个怎么在我这里?”
“紫蟾师祖本来让我们好好看着掌门师祖的,结果他自己跑得不见踪影了。我们两个怕回去不好交差,就在你这里住下了,顺便等等他。”
“你这里好喝好喝的伺候着,我们俩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荒落仍旧大大咧咧,看到他眉开眼笑,“哎,你到底是夜扶桑,还是白归一?”
“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吧。”
“我听说你做夜游神的时候可是威风八面。”荒落开始细数他的丰功伟绩。什么孤身深入黄泉杀死水神重明兽,用灵兽枯骨锻造了绝品灵器“天算”,什么关山一战封神,什么与日游神孟尝两个人并称“游神双煞”,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什么燃魂术、灵犀符、踪丝、七星护身咒、九天玄火咒、转魄双生等如数家珍,说的滔滔不绝。
直到三人坐下吃饭,还在说。
渊羡不断用眼神看他,荒落也犹然未觉。
夜扶桑觉得他聒噪,看他一眼警告,“寝不言,食不语。”
“现在又不在苍梧山。”
“那你一直说个不停,我的人生经历自己不知道,还要你一个外人来告诉我不成?”
“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这么厉害。”
“你都从哪里听来的?”
“现在江湖上传言很多啊。你随便去一个茶馆,说书先生都能给你说上一天你的英雄事迹。”
夜扶桑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私下给人家多少钱,让他们不遗余力为我歌功颂德呢。”
“哎,小师叔,咱们商量个事呗。”荒落把夜扶桑正在喝的汤药拿走,不让他喝,满脸讨好看着他。
“抱大腿来了?连师叔都叫上了。”
“要不,叫师父也行。”
“你不是有师父吗?”
“有师父跟没有一样。”
“所以你这是想拜我为师?”
荒落不住点头,“我实在没有天赋去修习剑道,所以想着改修玄门术法也许是个出路。”
“你师父能同意?”
“管他做什么呀?你的剑法都是掌门师祖亲传,你也没管你师父青羊仙尊同意不同意啊。”
夜扶桑不答话了。他听到了苏星河的名字,心里就是一阵黯然神伤。
荒落看他还想再说什么,渊羡踩了踩他的脚,他只好作罢了。
夜扶桑回来的这几天一直都落落寡欢,他不敢停下来,一空闲下来就忍不住想起苏星河,然后就是半天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于是忙着为白韬汇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宜。
又一日,终于得了空隙,不知道怎么想到了夜崇阳那张供词,就拿了出来研究一番,看看能否看出来什么线索。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上面的字迹很面熟,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一时半刻,完全记不起来。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他有事前往书房与白韬汇商谈了生意上的事宜,打发他走以后,心事懒散间看到墙壁上那个机关。那里,已经重新挂上了一幅画。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这个字迹了。
夜扶桑在自己的万象里寻找起来,可是一无所获。他想要再进密室里寻找一番,于是取下了脖颈间的玉锁,进去了。
只是让他失望了。里面已经再也没有书信一类的证据。他只好失望而出。
刚出来,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动静,然后就听到荒落的声音。
“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