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于是领着侍女转身而出。在最后一个女子关门的那一刻，白归一看到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秦鱼舞靠在苏星河怀中，勾着他的脖颈，亲吻着他的唇。
白归一的眼睛被刺痛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曾经拥抱过自己的双手会去拥抱她人。给自己依靠过的胸膛也会给她人依靠。亲吻过自己的唇舌也会与她人缱绻纠缠。更重要的是，给过自己的那颗心也会收了回去，重新送给她人吗？
他又忍不住想。
他们在里面会做些什么？
转而又觉得自己的可笑。孤男寡女身处一室，漫漫长夜里除了男欢女爱，还会做些什么？
与自己撕缠过的身体也会给她人同样的欢快吗？
他们又会有几次翻云覆雨。
他一定不会如上次对自己那样像个暴君，只想要征服吧？
那他会柔情似水，还是热情如火？
他以前一直觉得，无法承受苏星河那般折辱自己的身体，轻视自己的尊严。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与那次相比，他更无法忍受相同的身体去碰别人。
只要这么一想，他就想要发疯，想要抓狂，想要生出一种杀人的冲动。
心里痛如刀绞，手指捏了又捏。他还是偃旗息鼓，蜷缩在了墙角。
他与他已经彻底分开了。哪怕再痛彻心扉，还有什么前去质问的身份与底气？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早就与李甘棠做过了吗？青楼这个地方，他不是也一早就前来了吗？
他与苏星河不过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谁还能说得了谁？
可是，为何是秦鱼舞？
苏星河，你是得知了她与我有了联系，前来报复我的吗？你果然还是有仇必报。
外面的门关上了，苏星河立刻侧过了头，低声道，“你过分了。”
“做戏也要做全套。”秦鱼舞看着他，脸上一片情深意切，“其实，假戏真做不是更好？”
“不需要。”
“妾身这般姿容，就入不得贵人的眼？”秦鱼舞不曾松开手，只是定定看着他，眸中中写满了期待。
她的姿容无疑是好看的，不愧是长安第一花魁，自然风情万种，暗夜芳华。
只是，玫瑰再好，自己欣赏的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红烧肉再美味，自己喜欢的仍旧是一道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他的心是一块顽石。曾经有个人，用自己的手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块石头上抠出了一个洞，然后埋进去了一颗种子，哪怕那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这颗种子等了十七年才开出来一朵花。这朵花只为他盛放，只能他来摘。其他人都不行。
“你图什么？”苏星河看着她问。
“图你这个人。”
“你认识我多久？”
“十一天。”
“你又了解我几何？”
“你有洁癖。”秦鱼舞道，“我看得出来。”
“那你就该知道，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会碰。人也一样。”
秦鱼舞笑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处子之身，你要来试试看吗？”
“那就更不行了。”
“为何？”
“待价而沽。”苏星河推开她，“你对我不是见色起意，就是另有所图。”
“第一次见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
“我也第一次见如此心机深沉的女子。”苏星河毫不客气道，“断了不该有的念头，好好陪我演戏。”
这话说完，宽了衣袍，犹自睡去了。
秦鱼舞以为自己被人拒绝与冷落，会恼火气愤，颜面尽失，羞愧难当。不曾想，她的恼火只是瞬间即逝，然后就是一种越挫越勇的劲头。真是容易上钩的男人，她倒也轻看了几分。
得不到的，魂牵梦绕，永远在心里蠢蠢欲动。得到的，新鲜不了几日，就会弃如敝履。
人性，大抵都是如此。
李甘棠来的时候，看到白归一抱着自己蜷缩在拐角。
她满满都是奇怪，“怎么了这是？”
白归一彻夜未眠，苏星河在里面待多久，他就在这里坐了多久。神思一直是清醒的，时间点滴流逝，凌迟着自己的心脏。
直到今日一早，他看到苏星河起身离去，他的凌迟终于结束，而他的性命也到头了。
李甘棠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秦鱼舞来了。她神色无比慵懒，掩着嘴唇打了一个哈欠。
李甘棠打趣，“你的心上人把你抛弃，另觅新欢了？”
这话原本是在打趣白归一，说的是秦鱼舞，落在当事人心里，却是误成了苏星河。
他隐忍了一夜的怒火终于到了极限，立刻吼道，“李甘棠，你能不能闭嘴！”
“一大早你发什么神经？”
李甘棠莫名其妙，只觉得白归一浑身发抖，眼睛也红得厉害。这一刻，他是有些骇人的。
她不敢触其逆鳞，只好问秦鱼舞，“他这是怎么了？”
“你男人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清楚。”秦鱼舞道，“不说了，我要去补觉，昨夜都没睡好。”
不曾想，这话又让白归一多心了。于是他低声咒骂了一声。
只是两个女子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李甘棠突然拉着秦鱼舞，“哎，你今日怎么涂脂抹粉的？”
“要你管。”
“你可是说过没有男人值得你曲意逢迎的。”
“女为悦己者容。现在和以前不同。”
“不会吧？你可是眼高于顶的。什么神有三头六臂，能够把你这个妖精给降服了？”
“你猜。”
“不猜。”
白归一突然起身，怒气冲冲就要下楼。
李甘棠立刻看着他，“你又一惊一乍做什么？”
“这里老子呆够了！”白归一说着就不见了。
李甘棠更加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大火气。”
秦鱼舞也不知道。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好大一会儿。
两天后，夜扶桑终于回到了涂山王府，整个人又多了一层阴冷与沉郁。
一见到李甘棠就开门见山，“我要李旭的生辰八字。”
“我可不知道。”
“哪里有？”
“除了太庙，海晏河清宫也许有，只是我不确定。”
“那我就去一次海晏河清宫。”
李甘棠不动声色试探，“海晏河清宫的宫主最近换人了，你听说了吗？”
“不关心。爱是谁是谁。”
“你真的要去？要不顺便帮我把那个宫主给清理掉？”
“若有可能，我会试一下。”
“好吧。我来安排。”
此夜。李甘棠掩人耳目，来到了碧海云天。
那人仍旧是在的。只是不在抚琴，不在看书，而在对弈。对面却是无人。他在与自己博弈。
“海晏河清宫何时有李旭的生辰八字了？”
“我已经让人放进去了。”
“你在引他前去？”
“是他想要去。”
“别混淆概念。他要的是李旭的生辰八字，不是想去海晏河清宫。”
“算算时间，另一位已时日无多。也该把解药给他送去了。”
“我还以为你会见死不救。”
“我就算再凉薄，也不会见死不救。但凡有一线生机都要尽力而为。何况我与那一位总是血脉相连，同气连枝。”
“那你还要断他们的情路？”
“我所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一切路该怎么走，看的还是他们的本心。”那人说着将一枚棋子丢在了水里，发出了“啵”的一声。
“怎么了？”
“要毁一步棋。”
“你向来是走一步，看百步的。竟然也会有思虑不周的时候？”
“时局变幻莫测，谁都不能够算计的滴水不漏。”
“所以你这是要让他们旧情复燃？”
“不是旧情复燃，是藕断丝连。”
“有何不同？”
“旧情复燃是在明处，毫无顾忌。藕断丝连是在暗地，除了心底，无人知晓。”
“不能被国师发现两人之间的情事。否则苏星河会被他拿捏的死死的，而白归一也就危在旦夕了。”
“所以，要给他们找一个掩护。”
“谁？秦鱼舞？”
“不是。”
“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吗？”
“自然是有的。”
“那是谁？”
“时机未到，不可说。”那人又道，“去的时间我已经选好了。”
“何时？”
“两天后。”
“八月十五圣寿节？”李甘棠想了想，“那日倒也是个好时机。”
“自然是个好时机。国师肯定留在高唐台，彻夜不归，正好方便行事。”
“白归一还不知道苏星河现在已经接手了海晏河清宫的宫主之位。要告诉他吗？”
“不必。留给他一个惊喜。”
***
苏星河的宫内事宜，也在逐渐上手。薛之珩无形中算是他的心腹，一应宫内未知之事，他都会询问于他。若是有他也不知的，才会叫他人来问。
这一日，一道消息传回了宫内。潜伏在北狄的情报首领周全被杀，整个北狄的谍网全部瘫痪。
宫羽送来这道惊雷信息时，苏星河正在听各宫宫正述职。
周全是司长，归第二宫管辖。所以他的宫正必须要对这场失误负责。于是明卓立刻跪下了。
“是属下的失职，请宫主降罪。”
“你说如何弥补？”
“按照宫规，该由属下亲自前往北狄善后。”
“先告退，容我考虑片刻。”
众人于是去了，只有薛之珩没走。
“以前都是如何处理的？”
“如他所说。哪一宫的属下出了纰漏，他的宫正就要前去善后。”
苏星河用手指敲着桌子，沉吟片刻，“你去卷宗司把司长以上的卷宗全部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