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山路走了一圈，从沙洋寨到汉江边，来来回回都走了一遍，就是一些羊肠小路都走过了。
    “没有任何重物碾压过的痕迹。”白归一道，“而且，这么大一块金子太过显眼，也不会大张旗鼓拉来拉去。”
    黎刚也道，“肯定要熔掉，才能安全。否则朝廷前来善后的人也会发现端倪。”
    “对，不熔掉也花不出去。”
    “若是有熔金的作坊，也不可能毫无痕迹。那么大一块金子，日夜开工，这么快也不可能消失的毫无踪迹。”黎刚站在一处高台四处张望一番，“前面有个寺庙，我们进去歇歇脚，顺便讨杯水喝。”
    白归一心事重重，跟着他来到了那个寺庙。庙里没有和尚，只有几个凶神恶煞的魁梧大汉，看到两个人皆是怒目而视，大声呵斥他们离开。
    白归一脾气反而无比得好，上前一步行礼，“几位大哥，我与管家从仙桃前来行商。路上走的久了，口干舌燥，腿脚也沉重，不知可否能够进去歇歇脚，顺便讨口水喝。”
    说着取出一大锭银子递了过去。那个为首的汉子看都不看，对着手下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让出路，“喝了水，快些离去。”
    白归一将银子放在桌子上，道了谢，就领着黎刚来到了寺庙里面。
    里面倒是不大，只是看着像是全新。一处正堂放着三座大小不一的神像。
    白归一似乎对那几座神像很感兴趣，对着他们看了又看，最后还找了三炷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然后对着它们三跪九叩，虔诚膜拜一番。
    黎刚更觉莫名其妙。
    两个人略微坐了坐，对方端来了两碗清水放在桌子上。黎刚刚想喝，白归一突然道，“只顾着你喝，不知道先给你家主子我端来。”
    黎刚一愣，还是把水递了过来。
    白归一说着去接，手却错了几分，没有接到，那水就打翻在地。他立刻恼了，“不就说你两句，还敢给我甩脸色看，故意把水打翻在地。行，不让我不喝，你也别喝了。”
    说着怒气冲冲朝着外面走去，黎刚也跟了跟过去，叫道，“少主——”
    “号丧啊！船都要开了，再不走，今儿晚上，你我就睡河边吧。”
    不由分说，大步流星走了，黎刚只好追着他而去。
    两个人走的气喘吁吁，拐了个大弯，白归一才坐在路边，“累死我了。”
    “你知道累还不让人喝水。”
    “你喝了那水别说累，命都没了。”
    “水里有东西？”
    “有。”
    “你如何得知？”
    “那个带头大哥给他手下吩咐的时候说的不仅是常州那里的方言，还是绿林的黑话。他以为我听不懂呢。”
    “你怎么听得懂？”
    “以前在常山那里混迹过。”
    “那绿林的黑话呢？”
    “一个朋友教的。”白归一也没说谎。以前孟尝落草为寇。两个人混迹在一处，自己教他鬼道魂术，他也没少教自己那些绿林中的黑话。白归一扬起了眉毛道，“今日我们运气不错。”
    “不错？都快被人放倒了。”
    “找到了一尊大金佛，还不好？”
    “哪里？就刚才那座庙？”
    “对。”
    “我可没见。”
    “我见了。”
    “何处？”
    “那个钟馗像。”
    “钟馗？你是说刚才那个庙里的那尊大佛？”
    “你见过哪个庙里把关公、钟馗、还有城隍爷放在一处的？”
    “的确够乱的。这根本不是一家人啊。”黎刚也品过来味儿了，“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庙一看就是新修建的，而且还是仓促完工的。你说，谁在河边修一个庙做什么？这里没有人家，更不会有什么香客。”
    “为了掩人耳目。”
    “答对了。那尊黄金像太过扎眼，短时间内又运不出去。于是就修了一个寺庙来掩人耳目。你再想，那几个人一看就是沙洋寨的人，他们好好的守在这里做什么？”
    “看金子。”
    “还有，我给一锭银子，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守着这么大一堆黄金，区区银子，哪儿还入得眼？”
    “你说这金山，我们要还是不要？”
    “要。”
    “上次光明地的你可是都看不上眼。”
    “这次不同。李旭的东西占为己有的感觉很好。正好带回去当做军费。”
    “也是这话。”白归一道，“走吧，赶紧回去，还有大事需要我去头疼。”
    两个人于是回去了。
    凌云看了看白归一，他面露喜色，他心领神会，“可见到财神爷了？”
    “见到了。”
    “倒也是意外的收获。”
    白归一埋伏在草丛里，看了看那个黑色的寨子，“果然占据了制高点，一览众山小。单是朝下面放箭，就足够我们损兵折将了。”
    “所以我们还要重新筹谋一番。”
    这个时候，寨子上有人前来喊话。
    几个人听了片刻，都神色复杂起来。对方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意图，奉劝他们尽早离去，否则就要毫不客气，全灭不留了。
    还没开始就被人灭了威风，白归一心里不快，问凌云要了一只弓箭，朝着寨子上的黑旗射了过去。
    那个黑旗被射中了旗杆，立刻落了下去。
    黎刚赞道，“少主好箭法！”
    凌云也道，“这么远的射程，就是军中弓箭手也多半射不中的。郡马爷真是深藏不露！”
    “那当然。本大神除了不会生孩子，其他的什么不会？”白归一得了奉承，有些沾沾自喜。然后对凌云道，“你也派人去喊话，若是他们缴械投降，就放他们一条性命。若是冥顽不灵，神策军即刻就到，到时候这里鸡犬不留。”
    凌云对着一个耳语一番，那人就朝着对面扬声大喊起来。只是他刚喊一半，就有一个箭矢破空而来。
    对面那人箭术精湛，竟然比之白归一也不弱。只听到声响就确定了方向，下手就毫不留情。
    白归一握了剑反手一劈，将那只箭拦腰砍成两段。
    他大声道，“这么不讲江湖道义，信不信老子把你给插（杀）了！”
    对面出现两个人影。一个魁梧大汉，满脸络腮胡子，他梗着脖子叫道，“刚才那箭是你射的？”
    “正是。”
    另一个瘦竹竿道，“莫不是李甘棠那个斗花子（姑娘）吧？正好给佛爷我做平头子（媳妇）。”
    白归一冷脸大吼，“放你奶奶的屁！”
    魁梧大汉问，“春点开不开（会不会说行话）？”
    “春点半开（半会不会）。”
    瘦竹竿道，“大哥，门清，传正（这小子是个内行人，胆子大）。”
    魁梧大汉扬声道，“报报迎头（报上姓名）。”
    “甩蔓（互通姓名）。”
    “什么蔓（什么姓）？”
    “雪花蔓（姓白）。”
    那人道，“姓白？老子不杀姓白的，你速速扯呼（离去），王胡子放你一条生路。”
    凌云对白归一道，“那个就是这里的总瓢把子——王莽子，又叫王大胡子。他身边的是二把手——冯闯，外号冯二佛爷。”
    “窃贼？”白归一道。
    江湖黑话里，佛爷正好有窃贼之意。
    “是。现在还在海捕文书上挂着名儿。”
    王莽子又扬声道，“跳子（当兵的）？”
    “尖头（商人）。”
    “尖头？尖头来我王胡子这山头得瑟（叫板）？”
    “拜庙（送大礼）。”白归一道，“对对脉子（见见面）？”
    王莽子与冯闯面面相觑起来，片刻后，后者扬声道，“靠窑（投靠）来了？”
    “不挂柱（入伙）。招窑（招降）。”
    王莽子哈哈大笑，“小子，口出狂言！”
    冯闯道，“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莽子又道，“有命来，没命回。你确定要进来？”
    “要命的还怕送命的？”白归一与黎纲低声道，“你随我进寨。”
    王莽子倒是沉吟不决了，更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
    冯闯道，“大哥，这人古怪的很。到底这是干吗来了？”
    “看看再说。他都不怕进贼窝，老子还怕肥羊入我这虎口？”
    白归一与黎刚结伴同行，来到山寨门口。
    冯闯看清楚了对方的面目，有几分惊奇，“大哥，这人好面熟。”
    王莽子拍了拍脑袋，“哎呀，可不是。”
    “莫不是——”
    “坏了！坏了坏了——”王莽子急得原地转圈，像热锅上的蚂蚁，想了又想，最后一拍脑袋，“大开寨门，你让老三先把人放进来，你我再好好一探究竟。”
    寨门开了。有一个拿着宽背大刀的汉子现出身影，看了看两人，最后眼神落到黎纲身上道，“把式（护卫）？”
    “底柱子（心腹）。”
    那人伸手道，“外哈（外地盘的人）进寨，家伙什（兵器）离身。”
    白归一把自己的佩剑递给对方，黎纲也交了过去。
    “搜身。”那个对身后几人摆手，四人上前，上下仔细搜了一番，这才将两人放了进去。
    然后，寨门立刻关上了。
    白归一并不担心，毫不迟疑跟着领路人往里面走。
    正堂是个空阔的石洞，里面点燃了盆盆火焰，一副粗狂的草莽之气。
    王莽子坐在了虎皮铺就的椅子上。看到两人，点头示意，“坐。”
    白归一坐了。
    刚才那个手拿大砍刀的汉子把两个人的佩剑递了过去。
    王莽子拿过黎刚的剑抽出看了看，神色严峻几分道，“东青剑？”
    “正是在下。”
    又看了看鹿鸣剑，神色却是悠远起来。再看白归一时，脸色柔和起来，“鹿鸣剑，所以你是白——”
    “夜游神白归一。”白归一道，“怎么？名头太响亮？话都说不利索了。”
    “太排号（响亮）了。”王莽子有几分急切问，“你怎么证明自己是夜游神白归一？”
    “鹿鸣不算的话，那这个呢？”白归一说着把“天算”顺着长桌扔了过去。
    王莽子只是看着，却是连碰都不敢碰了，喃喃道，“‘天算’——真是‘天算’？”
    “嗯。还算你见多识广。”
    “这东西我可没有荣幸见过。”
    “见过的人，我也不会不记得。”白归一看着王莽子，刚想开口，对方突然跪地，对着他三跪九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