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白归一叹气,“我也不知道苏澜是怎么了,昨夜那般悲伤难过。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你若是有了意外,他可就天塌一半了。”
兰如令强颜欢笑,“不会了,真的……我会好好的。明天我就回白鹭洲。给重楼和重火他们看看孩子。”
“就是这话。”白归一把孩子递给他,“我给孩子带了贺礼,已经挂在手腕上了。”
“是什么?”
“一个辟邪珠,绝品灵器。小孩子么,特别容易邪祟犯身,惊魂动魄。有这东西护身,就能白日安神,夜间好梦。”
“这么舍得?”
“我唯一的侄子,有什么舍不得的。还有,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怎么我也有?”
“那当然。除了苏澜,你和随风都有。”
“是什么?不会又是字画吧?”
“不是。是一匣子金银珠宝,我放你梳妆台上了。”
“这个倒是不错。”
“是吧?美轮美奂,巧夺天工。你看了肯定心生欢喜。”白归一凑过去低声开口,“偷偷告诉你啊,都是皇宫里的珍品。”
“你哪里来的?”
“我和李甘棠去洗劫高唐台了。那里好玩意儿真不少。很多东西仓促间没来得及带走,还有大件儿的也带不走。
“更有一些被内监们偷走,还没来得及送出宫变卖,藏的哪里都是。我可着好的给你存了一盒。把李甘棠气得够呛。”
“你说的我好心动。”
白归一把孩子往兰如令怀里一塞,“我拿来给你看。”
白归一把东西拿来,打开让兰如令过目。哪个女子,对珠宝首饰不感兴趣的?
兰如令一件一件,拿来观赏,一边啧啧称奇,叹为观止,“竟然还有凤凰衔珠流苏金钗。这可是皇后才能佩戴的。纯金的,还有红宝石,流苏上的珍珠虽然不大,可都精挑细选,大小一致。哎,你别说,这宫廷师傅的手艺当真是极好的。这东西只欣赏就爱不释手了。”
“还有几只纯金发冠,翡翠嵌宝的金簪、珍珠手镯,玛瑙戒指,羊脂玉佩,无一不是上品。其中有几只七彩宝石的项链和碧玺的脚环,都是西域的风格。”白归一看兰如令开心,更加得意,“好东西还是要给懂得欣赏它的人。如此才没有埋没之憾。”
“我就知道你小子遇见好事时刻想着我呢。”
“那是。既是大嫂,又是大姨子——”
“又胡扯,当心被星河听到——话说他人呢?”
“昨夜喝了酒,乱发酒疯。现在还没醒。”
“那就让他睡着吧。”兰如令摸了摸肚子,“哎,好饿。”
“应该快好了,我已经吩咐人做早饭去了。”
果然,只片刻早饭就好了。白归一陪兰如令用过早饭,才回鹿鸣苑。
苏星河却已经不见。白归一也不担心,转而去找莫随风,询问整理的事宜。然后拿了药方,吩咐下人去城中药铺抓药,回来了就立刻熬煮起来。
眼下,长安的疫情虽然告了一段落,其他地方还甚嚣尘上。又是要一大家人,穿过大半个高唐而去。他哪敢掉以轻心。两人又说了片刻之前的疫情和眼下的局势,白归一才重新回去。
苏星河在白纸门转了一圈,才敢前去凌霄阁。不曾想,刚一进门,却看到兰如令笑靥如花,抱着孩子坐在花园。
他看此情景,恍然如梦。不知道昨夜那一场死别是梦,还是现在这一场重逢是梦。于是远远站着,不敢上前,也想不到上前。
倒是兰如令很快发现他的人,于是招呼他,“星河?你还没吃早饭吧?来陪我吃一些吧。”
“——姐?”
“站着不动做什么?傻了吗?”
苏星河这才畏畏缩缩前来,他先是拉着兰如令的手腕给她切了脉。脉象正常,只元气大伤,虚弱了些,性命无虞。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也就康复了。
“可有什么不对的?”
“我看你昨日那般凶险,怎么今日就——”
“我也不知。可能是重九在天上保佑着我吧。”
苏星河看兰如令转危为安,惊愕与茫然很快就被劫后余生的欣喜压下去了。他握住她的手贴上脸颊,低声道,“姐,你昨天吓死我了——”
兰如令反倒笑了,打趣他,“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哪有。”苏星河缓和片刻,终于安定下来,他接过白怀瑾左右端详着,“小家伙真和我小时候挺像的。”
“你哪里还记得。”兰如令边吃早饭边道,“不过容貌像了你倒也好。只是这性子千万别也随你。整日里冷着一张脸,跟全天下人都欠你一样。”
苏星河有些不开心,“我又不卖笑,学不来笑靥如花。”
兰如令捏了捏他的脸颊,“千金难买一笑。”
苏星河抬眼,看到一个盒子里面一片流光溢彩,晃了他的眼睛,“你还真想千金买一笑吗?金子都备好了。”
“归一送来的。”兰如令倍觉无奈,“你说都是回来一趟,他都记着我和随风,礼物也带了。你呢?”
苏星河强词夺理,“我们不是一体的么?为何要送两份礼?”
说着在匣子里翻来覆去,每一件首饰倒也价值连城,却是想不通,“为什么你们都有了,我却没有?”
“那你问他呀。”
苏星河拿出来一枚玉佩,那是一只和田玉雕刻的灵狐,孩童拳头大小。下面串了胭脂色的流苏。
灵狐油润亮泽,姿态丰盈饱满。玉质水汽萦绕,宛若凝脂。对着阳光细看,也是纹理清晰,通透大气。一看就是玉中极品。
上面还串了一只细小的如意莲花和各色的隔珠。莫说挂在身上,就是拿在手上把玩,也是契合的。他心生欢喜,“我要这个。”
“你为何不拿另一个黄玉的平安扣?就是那个青玉的无事牌也是品质更佳的。”
“这个就好。”
“你还用的上吗?”
“怎么了?我又没了紫宸,身上总觉得缺少什么。”
“我是说你哪里还用得上灵狐护身。”兰如令倍觉好笑,“灵狐这东西是招桃花,旺姻缘的。”
苏星河郁闷了。
“你这张脸已经够招桃花了。再说姻缘也定了,用这东西多不应景。”
“我看你是不想给。”
“怎么不想给。那就是把三个都拿了去,我也不心疼。反正都是男子之物,放我这里也是没用处的。只是星河,你以前对这些身外之物何曾动过心?现在竟然一反常态。”兰如令哭笑不得,“不过这样的你多了些烟火气,也就添了人的可爱。”
“遇见他以前,我活的像个神仙,清心寡欲。遇见他以后,我就想做个俗人,贪财好色。”苏星河又拿了另外两个玉佩,满脸喜色,“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看把你乐的。”
苏星河拿着那一个青玉的无事牌,调侃道,“哎,这东西为何叫无事牌?三宝殿产的吗?”
兰如令笑了,“人生所求,最简单的不过就是平安无事罢了。如今,都在你手中了。”
苏星河陪了兰如令一整天,直到黄昏才离开凌霄阁,朝鹿鸣苑而来。
白归一正在房间沐浴。他似乎心事重重,下巴贴着浴桶边缘,对苏星河的到来犹然未觉。
“这么早你洗澡做什么?”
白归一吓了一跳,立刻回神,看他的眼神,闪烁不定,“苏澜?”
“天还没黑,你就准备睡觉了?”
“也不是。就是刚才去竹林坐了一会儿,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疙瘩,痒得难受。就想着洗一洗会好受些。”
“那我和你一起洗。”
“坐得下吗?”
“怎么坐不下?这个浴桶不是我专门买来洗鸳鸯浴的么?”
白归一低头看去,还真是。这个檀香木的浴桶自从买回来以后就随着苏星河东奔西跑。一直好好待在“相思”里面。后来到了白纸门,他从白归一身上取出来用了。白归一也未多加留心。
苏星河解下衣衫,缓慢走了进来。两个人对面而坐。夕阳从西窗洒落进来,气氛突然变得旖旎。
可是鉴于昨夜苏星河那一番话,白归一总觉得尴尬与忐忑。不动声色从眼底窥测,苏星河神色如常,似乎是从来没发生过昨夜那回事。
白归一试探问,“昨夜——”
“昨夜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
“不就是喝醉了么?怎么不记得。”
“还有呢?”
“我发酒疯了?”
“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
“你说了很多话。当真一句都记不得了?”
苏星河当然记得。每一句话都记得。当时他以为兰如令即将撒手人寰,又加上情路不顺,于是愁肠百结,借了酒意将苦闷发泄了出来。其中一部分话言为心声。另一部分到底是言不由衷的,只为不吐不快。
不过昨日白归一的那番话,倒是真心实意多了。苏星河觉得在鸡鸣驿那一夜,他对自己关上的门虽然没有打开,可好歹意外开了一扇窗,重新接纳了自己。
沉寂了一夜,今时今日,兰如令突然性命无虞,他心中悲喜交加,自有一种大赦天下之意,立刻觉得那些龃龉不足挂齿。而且有了他那般保证,心里也舒坦多了。
只是担心两人再提起,又要剪不断理还乱,于是就佯装不知。
苏星河好奇,“我昨天到底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