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与马里奇是来找莎伦的。
在蕾妮特缇妮科尔不准备直接下什么命令的情况下,其余人想要做什么决定绝无法忽视莎伦的意见,哪怕莎伦刚刚才迈入中序列。
而现在需要去商讨的,也只有关于到来的纵欲派的事情。
莎伦有些沉默地点了点头,看了安格妮丝一眼。
“请便吧,女士,”安格妮丝笑了一声,“我有一些事情想做。”
文森特有些怪异地看着安格妮丝,却没有说什么,转身跟着莎伦离开了。
安格妮丝看着他们远远离开的身影,许久,她转头看向角落的阴影。
切斯特先生的面容在那里浮现,面色苍白而平静。
“有个东西我原本想着要不要还给孔蒂,”他走出了那里,“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不给他添麻烦了。”
他手中提着一把小提琴,和孔蒂先生的那把小提琴是同样是鱼鳞云杉的材质,保养得不错,但能看出来许久没有被使用过了。
“孔蒂当时送我的,说要教我,”他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年龄大了,学得不太好。”
他比划了个持琴的动作,姿势标准,然后又放下。
“孔蒂先生不会希望这把琴回到他的手里,但也许他应该知道。”安格妮丝沉默了一下,说道。
“真是理智的想法,”切斯特先生看着安格妮丝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有时候也许可以不那么理智。”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本能。”安格妮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着说道。
切斯特先生叹了一口气,将琴重新架在左边锁骨上。
“想听听我的水平吗”他侧头看向安格妮丝,将脸颊的下半部贴在了腮托上。
“荣幸之至。”安格妮丝眼眸深深注视着切斯特先生,放轻声音,仿佛叹息。
切斯特先生的演奏并不缺技巧,但有些不成曲调。
但浓重的,安格妮丝很难形容是什么的东西隐藏在那显得有些杂乱的乐声之下。
细碎的絮语也同样在安格妮丝的耳边响起,与那乐声混杂在一起,直至在某一刻,一起戛然而止。
切斯特先生放下手中的琴,琴身与石板接触时的轻微震动通过共鸣箱传出低沉的嗡鸣。
“抱歉,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演奏了。”他说道,看起来似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安格妮丝微微点了点头。
“明天会到来吗”安格妮丝问道。
“会的。”切斯特先生点了点头道。
“那后天呢”安格妮丝继续问道。
切斯特先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安格妮丝,然后转身离开了。
安格妮丝安静地坐在天台边,许久,她将身边的小提琴拿起。
“好歹把琴盒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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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边再次蒙蒙亮起的时候,安格妮丝再次见到了莎伦。
莎伦依然面无表情,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远方暗绿近灰的群山。
“今天”安格妮丝走上前,问道。
“我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莎伦转头,那双蔚蓝的眼睛了一眼安格妮丝,又转了回去,“老师会吸引大部分人的目光,但仍然有人会注意我,请你......”
莎伦的话语尚且没有说完,那双蔚蓝的眼眸骤然睁大。
“祂来了......”莎伦的声音喑哑而微弱,近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然后在下一刻,她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不再去看。
安格妮丝顺着她方才的视线看去,她看到不远处原本晨曦下暗绿的群山已然完全凋敝枯萎,之前熹微的光芒已完全被粘稠的黑色遮蔽。
安格妮丝没有去看那粘稠的黑色中有什么,而是看向骤然出现在那里的金发红眼的女人。
她给人的感觉和往日所见近乎完全不同,近乎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繁复晦暗的黑色长裙,交织的神秘邪异的花纹与装饰,以及那颗熟悉的,近乎碎裂的宝石。
在下一刻,几道身影在附近浮现,与那粘稠的黑色一起,将金发红眼的女人围住。
安格妮丝没有去看新出现的那几道身影,而是感受着渐渐被侵蚀的理智,以及自心中一点点浮现的疯狂与嗜血,听着自下方传来的厮杀以及啃噬的声音,笑了起来。
“请做你应该做、必须做的,”安格妮丝说道,“我保证,不会有人有精力去干扰你的。”
莎伦没有睁开眼,径直转身。
在她的身后,安格妮丝的话语却没有完全停止。
“请千万记得节制,莎伦小姐。”安格妮丝说道。
莎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而是加快速度,身影顷刻消失。
安格妮丝没有去看莎伦,而是看向自己在布满深黯条纹与毫无异状间变幻不定的手掌。
“人心即灾祸啊......”她抬头看向天上,“为什么疯狂会来源于人心呢”
她不再去控制,深黯的条纹顷刻间蔓延至全身,仿佛细碎的裂缝。
粘稠仿佛淤泥般的灰黑色自那深黯中溢出,滴落,流淌,蒸腾出浓稠雾气,向上散逸而去。
一点有些浑浊的水滴砸落,破碎,在昏暗中闪烁出粼粼微光。
这里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文森特全身布满黑色硬毛,脖颈鼓胀得像是水管,对抗住了对方扑来的力量。
那也是个“狼人”,来自纵欲派。
但他的敌人不止这一个,三个“狼人”同时围着他,而他面前的“狼人”甚至是他原本的同伴,而他第一次知道对方已经叛变。
他们毫无疑问处于下风,文森特早就知道这一点,但他仍无法抑制地感到悲哀。
细密的雨滴渗入了他们的毛发,润湿他们的皮肤。
疯狂渐渐自心中升起,文森特不管不顾地向着面前的人扑去,尖利地指甲划过对方的脖颈,但最终在对方的闪避中刺入肩膀。
文森特径直抱住了对方,尖利的手爪刺破皮肤,折断骨骼,突入胸腔,找到搏动的心脏。
早有预料的痛楚从背后传来,文森特毫不在意,捏碎了手爪中的心脏。
而后,他才有些艰难地回过头,有些翻白眼睛死死盯着那有些狰狞的面孔,最后一点力量涌起,化成诅咒。
但在下一刻,眼前的人的头颅爆开,红的白的喷溅而出,文森特眼中一阵痛楚与模糊,但仍然睁大眼睛,看向倒下的尸体身后。
那也是个纵欲派的人,此时对方的脸上一片扭曲,却并非失去理智的疯狂。
而在不远处,更多同样的事情在这里上演。
浑浊雨水映入眼帘,隐约的明悟在文森特心头浮现,他带着些许快意倒下。
是这场雨水,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