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北方
作者:子夜不存   铁甲镇孤魂最新章节     
    大陆北方,越过逐月山再一路向北,入目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名为燕云草原,北地大部分部落皆散落于此,再深处便是阻断了北极严寒的玉颜雪山。
    逐月山脉往北的地区中原人习惯性称之为蛮荒地带。数百年前北狼部落统一了北地,此后中原人又将这片广袤的土地称为北狼原。
    三百年前那个诺大的帝国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北狼人再次被赶出了中原,那个战无不胜的北狼又一次分裂成无数个大小不一的部落。
    此后各部落与中原王朝历经数百战,都以惨败收场,经过一段漫长且痛苦的岁月,各部落首领终于意识到单靠某个部落的实力,终究难以抵抗中原王朝的攻势。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首领们举着牛角做成的酒杯,在烈火闪耀的光影里成立了北方联盟。
    此后数十年,北方联盟成为了中原王朝最顽抗的敌人。
    风从最北边的极寒之地带来了刺骨的寒意,这里是玉颜雪山南方的雪落原,也是难得的极少数能够种植作物的地方。
    凛冽的寒风中,老人弯腰拔出一棵已经枯死的麦苗,轻轻一捏,暗黄色浓水从抽穗的麦秸里流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散发着腐臭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抬眼看去,黄褐色的麦苗延绵看不到尽头,偶尔一点绿色零星的残余散落在周围,看样子很快也会没入这片死寂的枯黄。
    老人抬头看向北方,在最遥远的山脉处,朦胧的铁青色天空逐渐笼罩了山头,缓缓移动的云层被逐渐吞噬了。
    即使在烈阳之下,风依旧冷的刺骨。
    老人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袍,翻身上马,向着南方策马而去。
    已是深夜,北狼部落最大的金帐内烤着火盆,身穿华丽长袍的年轻人与布衣中年人对面而饮。
    “冻死了,”年轻人抖了抖身上厚厚的袍子,向着火盆移了移屁股,使劲搓着双手抱怨道,“这鬼天气,明明已经到了夏天,还是冷的让人心慌。”
    他口中嘟囔着,一口将杯中的烈酒饮尽。
    烈酒像是火焰般顺着喉咙直抵下腹,一瞬间的麻痹感后,一股强烈的刺激在五脏六腑间炸开,一刹那又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推了回来,年轻人咳嗽了两下,努力适应着那刀割喉咙的剧烈疼痛。
    他对面的中年人提起另一只装有马奶的铜壶,将洁白的奶盛满铜杯,推到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拿起铜杯,仰头一饮而尽。
    “嘿!这酒还是没变,”他晃了晃空空的酒杯,另一只手擦了下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像是北方草原烈马的狂野。”
    年轻人透过帘子的细缝看向帐篷外,偌大的营寨在朦胧的月色下如此荒芜,彼此相连的帐篷间偶有穿着兽皮衣帽的人走动,战马的影子在火把微弱的闪光里晃动,硕大的苍蓝色战旗在风里无力地颤着。
    “你习惯了就好。”中年人抿着杯中的烈酒,火舌映着他的眼睛,像是舞者轻灵地起舞。
    “我从中原带回来了不少好酒,等我回去让阿元给您带几壶过来。”年轻人拿过酒壶再次将酒杯倒满,也学着中年人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年轻的时候喝过,中原的酒倒是好酒,只是味道淡了点,喝起来和水一样,”中年人微微一笑,一仰头,将杯中的酒灌进喉咙里,含糊着说,“北狼种不出中原那么好的粮食,但论酿酒,比他们也丝毫不差。”
    烈酒下肚,他脸色平静。
    “听说你这次从中原学了不少东西回来,看中我们北狼哪支军队了,随你挑。”中年人放下酒杯,看着年轻人。
    “勒马军吧。”年轻人回答,“我回来时看见勒马军驻扎在天水边。”
    “勒马军……”中年人微微一愣,“亚木谷一战,勒马军几乎被打残了,以如今北地严峻的形势,怕是很难在短时间恢复过来了。”
    “那……钦塬?”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死了,”中年人自顾饮着酒,火光照在他苍劲的脸上,脸色平静淡然,似是诉说着一件无谓的小事,“尸体拖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了半边身子。”
    “那乳母她老人家……”
    年轻人喃喃似是自语,哪怕是只有几个字他几乎快要说不下去了。
    他想起七年前那个清晨,爽朗的少年纵马追着离去的马车挥着马鞭与他告别,山坡上细碎的黄花被马蹄踏得飞扬起来,盈盈飘落,像是马后扬起了嫩黄色轻雪。
    少年扯着嗓子对着趴在车窗上的他高吼:等你回来,我肯定已经成为勒马军的主将了。
    声音似乎依旧在耳边回响,少年早已是独当一面的主将,却再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有空去看看你乳母吧,她丈夫和儿子都死了,眼睛也瞎了,”中年人低着头,不愿与年轻人灼人的目光对视,“你回来,她……会很高兴吧。”
    “我知道。”年轻人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这一杯酒,很苦。
    “就去勒马军了,”年轻人抬起头,眼睛依旧清澈。
    “好!”中年人放声大笑,他站起来拍了拍年轻人瘦弱的肩膀,“这才是我颜真卿的儿子。”
    年轻人被那只强壮有力的手拍的身体摇晃,险些将之前喝进肚子里的烈酒吐了出来。
    “我明天一早就让栾歌带你去勒马军。”中年人心情似乎很好,大踏步向着帐外走去。
    “给我个副将就行了。”年轻人冲着已经踏出金帐的背影喊道。
    “做什么副将,”豪爽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声音渐渐远了,“咱北狼的汉子,做就得从战士做起。”
    “我就知道。”年轻人苦笑,抿着杯中的烈酒,一双紫色的眸子看着火焰在盆中起舞。
    过了许久,他换好北狼特有的服饰走出了大帐。
    帐外篝火在夜空下一点点升腾,男男女女手拉着手围着冲天的烈焰欢快地起舞,火光映在他们脸上,一面明,一面暗。
    马头琴响了一夜,雄浑苍凉的歌彻夜在草原上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