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中年人说话间，老管家从连廊处匆匆赶来，站在两人数步远，翘首看着老太师。
“有什么事？”老太师放下雕花鱼食盒，看向管家。
老管家走到老太师一侧，双手递上一物。
“门外有两人求见。”他低声在老太师耳边说。
老太师从管家手中接过那物，放在手心里察看。
那是半枚钱币，似乎被利器从中间一切为二，看得出破坏钱币的人力气很大，切口处很平整，即便时间已经相当久远，缺口处却依旧闪着铁青的冷光。
“来人中可有一位老者。”老太师将钱币收回袖子里，慵懒地问。
“没有，”老管家摇头回答，“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另一人带着斗笠，看不清面貌，看身形是位女子，年龄应该不大。”
“他们有什么事？”
老太师扫了一眼左相，左相只是自顾低头品着茶水，似乎并不感兴趣。
“他们说必须亲眼见到您才能说。”老管家说。
“先将他们带去偏厅稍等片刻，我一会就过去。”老太师挥了挥手，管家欠身离开了。
“老太师，这茶不错，”左相放下茶杯，回味着茶水的甘甜，“好像不是我们中原的茶叶。”
“前几日辉月从东蜀带回来了两大罐，”老太师坐回原位，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你喜欢，便送你一罐。”
“那晚辈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左相顿时笑靥如花，他拿起茶壶给老人续了大半杯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点。
“辉月将军去了东蜀？”他漫不经心地问。
“对，”老太师点头，“我让他去和东蜀的几位大寨主谈了谈。”
“东蜀那边最近也不安分，辉月将军去敲打敲打他们也好。”左相点了点头，站起来行了一礼，“府内既然来了客人，那晚辈便不过多叨扰了。”
“也好，左相大人在我这呆久了难免落人口舌。”
“那晚辈先行告退了。”左相略微拱手，转身离去。
老太师看着中年人离去的背影，浑浊的双眸似有微光闪动，他看向远方，仆从中一人已悄然离去。
太师府偏厅内，两位客人坐在靠背椅上，下人已经端上了沏好的茶水。
壮汉瞪着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口中嘀咕着，“太师府就是气派，这厅堂比咱大君的金帐还大，沉香你进来时看见了么，院子里养了好多猛兽，好多我都没见过，还有这桌子，真好闻。”
他趴在方桌上用鼻子使劲嗅着，一脸陶醉，“怎么这么香，沉香你也闻闻。”他拉着同伴的胳膊，想要她一起趴在桌子上。
“你够了。”被叫做沉香的同伴悄无声息地捅了壮汉腰间一下，躲在斗笠下的脸刷一下变红了。
“你可真够丢人现眼的，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她嗔怒道。
身后待命的侍女被壮汉的动作逗乐了，用丝巾捂着嘴偷笑。
“那是黄花梨木的香气。”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两人闻声站了起来，目光迎向正颤巍巍走进厅内的老人。
“坐。”老人和蔼地笑着，压手让两人坐下。
“你就是老太师？”没等沉香说话，壮汉已经抢先站了起来，一个箭步走上前。
在壮汉靠近的瞬间，老人身边的一人已经拔出了利剑，剑尖不偏不倚地抵住了壮汉的下颚，只要壮汉再往前移动分毫，必血溅当场。
“怎么，你想找俺练练？”壮汉却丝毫不惧，他舌头舔了舔嘴唇，嘿嘿地笑，一双滚圆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人，左右手已经悄悄摸向了腰间。
“你要是再动，这柄剑可就要穿过你的喉咙了。”那人看出了壮汉的小动作，说话像是冰一样冷。
“栾雄不得无礼!”
就在这时，沉香急忙上前一步将壮汉拉到了自己身后，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他肚子一下，那被称为栾熊的男子吃痛，略微后退了半步。
“老太师失礼了，北方人不懂礼数，您老人家海涵。”她扫了一眼持剑男子，向着老人躬身行了一礼。
“无妨，无妨，”老人笑着摆了摆手，“年轻人有点火气也是应该的。”
他冷冷地扫了身边人一眼，那人略微低头，将剑收回了鞘内。
“姑娘，这物你从何而来。”老太师将袖中的半枚钱币拿了出来。
“一位故人让我转交给您的，他说您见到此物便知道了。”沉香回道。
“你怎么证明这枚钱币不是捡来的？”老太师把玩着钱币，眯眼看着斗笠下露出半张脸的女子，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女子闻言倒也不过多解释，只是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
一张明媚如玉石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伸手摸向眼球，取下了眼睛上的伪装，一双宛如宝石的眸子在阳光里闪着紫色的微光。
老人眼皮轻轻跳动，他挥了挥手，厅内侍从撤了下去，只剩下那佩剑之人留在他身边。
“晚辈狼血沉香铁木尔拜见老太师。”
女子左手束立，右手攥拳贴胸，微微低头，行了一个标准的北狼礼。
“你是狼血部的人，”老人开口，“颜真卿铁木儿是你什么人？”
“正是晚辈父王。”沉香抬起头说。
“好、好……”老人呵呵地笑，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主位坐下。
“云若可还好？”他又问。
“大天相安好。”
“当年一别已是匆匆六十载，近来还常常能梦到那些年与云若一起云游的日子，人老喽，总是挂念起以往的日子。”老人长舒了一口气，怅然若失。
“大天相也常常向晚辈提起您老，夸赞您老满腹经纶文韬武略，当为不世之奇才。”沉香恭敬地回道。
“云若那老小子可不会这般称赞老夫。”老人哈哈大笑，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沉香脸色微红，露出被老人拆穿了谎言的窘迫。大天相确实经常提起眼前的老人，但基本都以讲述他的糗事为主，所谓称赞的话更是一句都没有。
当然，沉香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她怕被眼前的老人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