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穹恍然,原来是为了见意中人,“难怪你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就敢偷摸着翻进来?”
顾辰挠了挠脑袋,“我知道这里是心苦大师住的地方,他是个好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最多就是被听尘方丈给关禁闭。”
顾辰很耿直的回答道。
看来心苦的名声真的很好,好到他那善良的名声几乎已经传遍了天下,可这种名声萧穹宁愿这善良的名声不要传,因为这种名声实在让和尚太好欺负了。
萧穹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不由得挑了挑眉头,觉得怎么都该让他付出些代价。
顾辰敏锐的觉察到了那丝不妙,他有些慌张,赶忙辩解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人告诉我媤娪到了,还带了个别的男人,我才来看看的。”
“谁告诉你的呢?”萧穹问道。
顾辰的脸瞬间便涨红起来,然后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媤娪他们的对头。”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人坑了!
萧穹摇了摇头,忽然觉得顾辰的行为很是符合佛门讲的有情众生的无知。
“明知道是对头的话却还是信了,心甘情愿的来这里,当探路的石头。”
“你是无知,还是愚昧,亦或者用情太深?”
萧穹对着顾辰的方向轻轻的问道。
顾辰觉得自己是有些愚昧,于是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
人总是这样,明知会错,却又犯得心甘情愿。
萧穹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并非训斥你,你抬起头,我有事问你。”
顾辰抬起头,一副你尽管问的样子。
萧穹看了看顾辰,“你是周媤娪什么人?”
他并不是对两人之间的事情好奇,而是好奇于为什么那人就那么确定顾辰会来呢!
“我们是定了亲的!”一说起这个顾辰就不由得挺起了胸膛,好似对此感到无比自豪。
“定亲?”萧穹不由得打量了一下顾辰,这是他无论如何未曾想到的。
“你多大?”萧穹不禁问道。
“我大她五岁,就是看起来成熟些。”顾辰有些腼腆的道。
萧穹确定面前的男人是喜欢那个女人的,除了喜欢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理智的男人变得扭捏。
“告诉你她在这儿的人又是谁呢?”萧穹继续问道。
“许一庆,许一诺的宗亲表哥,自幼的对头。”
“但我没想到他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顾辰沉着脸道。
一听见宗亲二字,萧穹就已然对此间的恩怨便知了大概,一房之下最是患不均匀,也最是难得均匀。
知晓了一个确定的名字后,萧穹抬起了头,轻轻的道:“你走不了!”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做过的事总会留下名字,即使你挡住了样貌,你也遮不住痕迹!”
萧穹的声音很平和,平和中透着一种绝对。
顾辰茫然的看了看周围,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沙沙……
轻轻的摩擦声响起,顾辰看见身后的墙里走出一个人影,真的是一个人影。
就像是披了一身薄薄的黑色的丝纱。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萧穹,萧如纸。”声音很是中性,带着一种轻轻的感慨。
萧穹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年纪,但面前的人一定不年轻,年轻的人很少会用很轻的语气说那很沉重的话。
“他们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对吗!”萧穹静静的问道。
“对他们而言,我和你一样,都是过客,过客何必有一个确定的名字呢!”人影很淡的答道。
“我们应该不是过客,你太独特了,以至于很难让我忘记。”萧穹看着人影,“所以你应该留一个名字,不然我只能让他给你取一个名字。”
他指的当然是顾辰,萧穹这样说,只是为了刺激一下这个他也看不透的人影。
人影沉默了片刻。
“淳于期,字无约。”
萧穹点了点头,“淳于啊,好少见的姓氏,有期无约,好悲观的名字。”
“虽有些悲观,却总归没有失期!”淳于期轻轻道。
“是啊,天地从不失期。”萧穹抬头看了看夜空,虽然看不见夜空的黑,但他能感受到黑夜的如期而至。
回过头萧穹好奇的问道:“你穿成这样是要做一件什么不能让人知晓的事情呢?”
淳于期缓缓来到亭中,站在了顾辰的身后,顾辰觉得慎得慌,于是他很识相的腾开位置,转站到萧穹的身边,如此他才觉得有了几分底气,才敢瞪大眼睛细细的打量这个叫淳于期的人。
淳于期没有犹豫的坐下,面对面让他感到安心不少,“你既然都说了是一件不能让人知晓的事情,为什么还问呢?”
“我总喜欢试一试,想着也行答案就出来了呢!”萧穹露出一个平和的笑。
“我想知道和尚是怎样渡过“劫”的。”淳于期答道。
“看,你还是告诉我了。”萧穹的笑容更甚。
“你信吗?”淳于期又忽然道。
萧穹又变回那般平和的笑,“为什么不信呢!”
淳于期低下头,“人若是太容易相信,往往会死得很快。”
他又抬起头,“你显然是一个很能活的人!”
萧穹认同的点了点头,“但我愿意相信你!”
淳于期歪了歪头,显然是疑惑。
“你还没有骗过我,对吗?”萧穹笑着问道。
淳于期点了点头。
萧穹笑得更加灿烂,“那我为什么不相信你呢!”
淳于期沉默了,沉默很多时候都不是认同,他看向顾辰,“你相信吗?”
顾辰的脸垮了下来,他看了看萧穹,又看了看人影一样的淳于期,“我信还是不信呢!”
顾辰觉得今天是一个很不好的日子,他决定这次回去之后,一定把往后每一年的今天标注为他的黄历。
淳于期显然是已经得到了答案,所以静静的看着萧穹,仿如质问。
“在此之前我们是陌生的,对吗?”萧穹问道。
淳于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的名字很难让人不知道。”
“那至少我们是没有见过,除了知道一个名字之外没有过一丝的瓜葛,对吗?”萧穹轻轻的道。
淳于期轻轻的点了点头。
“所以对于一个从没有骗过我的陌生的人,我为什么不信呢!”萧穹如是道。
淳于期没有回答,而是又望向了顾辰。
“你会信吗?”淳于期又问道。
还是那毫无生意的声音,顾辰麻了,但他不能拒绝,他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怕淳于期会错了意,又大声道:“我真不知道!”
“这谁能知道啊!”顾辰的声音有些悲哀。
“我只是问你信还是不信?”淳于期并没有因为顾辰的哀声而停下问询。
顾辰眉头拧在了一起,许久才重重的点头,道:“信,为什么不信!”
“那刚刚为什么不信!”淳于期继续道。
顾辰被追问得不耐烦了,“你看你像好人吗!哪个好人像你这样偷听人家讲话的。”
淳于期沉默的看着顾辰,顾辰心里发毛,于是往萧穹身边靠了靠,“你让我说的。”
他忽然觉得和现在面前的人比起来,先前的萧穹简直可以算得上可爱!
淳于期得到了答案,于是又望了萧穹。
萧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眼睛碎了,我是瞎子,瞎子是没办法凭借你的样子来判断好坏的。”
“再说你刚刚鬼祟的行为顶多算是贼,贼是偷,不是骗。”
淳于期又转过头,这次萧穹没让他开口。
“我不愿以貌取人,所以从很早以前,我就把感觉看为是一种身体的反应,而不是行事的依据,感觉永远都只是感觉,而事实永远也都是事实,感觉无需证明,而事实永远自证。”
说完萧穹看向淳于期,“你好像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孤独以至于难以相信他人。”
淳于期沉默了片刻,“我只相信人做过的事情,不相信人。”
“那你曾经一定被别人骗得很惨。”顾辰忽然道。
淳于期猛然转过头,顾辰觉得那黑色的丝纱后面一定是一双恨不得把自己撕裂的眼睛,他全身紧绷做着最坏的打算。
淳于期只是那样对着顾辰,在莫约一息之后之后又重新回过了头。
“劫,是一个怎样的境界?”淳于期问道。
萧穹摇了摇头,“不知道。”
“如果你想知道,就不该来。”萧穹又道。
“为什么?”淳于期问道。
“和尚把自己交给了一些聪明的人,让那些聪明的人去研究他涅盘的过程,所以你只需要等待,等待他们的结果。”萧穹道。
“我不信他们!”淳于期毫不犹豫的道。
萧穹一愣,“你不信和尚,还是不信那些聪明的人?”
淳于期很想说他都不信,可是他又有那么一丝的恻隐之心,他愿意信那个和尚,于是他改变了口气,重新道:“我不信他们会把一切毫无保留的告诉所有人。”
萧穹看着淳于期,他也觉得,面前的人一定曾被骗得很惨,以至于他很难再相信他人,萧穹也理解他的不信。
“你只能信,就当是试着相信一次和尚。”
萧穹看着院外,平静的道。
淳于期又沉默了,许久后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轻得几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