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北赫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顾喻之难得这么温柔的样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顾喻之就这样看着靳北赫的眼睛，开始讲述自己曾经在首城医学府念书时遇到的有趣的事情，那些美好的回忆让她看起来沉浸在幸福中，连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靳北赫在顾喻之的温声细语中渐渐感到疲惫，他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视线越来越模糊，声音越来越远。
    看见靳北赫入睡后，顾喻之才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贴心地为他掖好被子。
    之后又观察了一下，确定他没有转醒的迹象，才从车厢走到前面的副驾驶位上坐下。
    方赛一直专注开车，也没有留意车厢的情况，见顾喻之走了过来，他连忙问道：“老大怎么样了？”
    “他睡着了。”顾喻之说道。
    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窗外的夜景非常繁华美丽，今晚没有星星但也格外晴朗通透。
    “顾医生，你去过老大的家吗？”方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喻之，他的眼中还暗藏着欣喜，很显然他没有去过。
    顾喻之摇摇头，她甚至连靳北赫的家在哪个位置都不知道。
    细细想来，好像对于靳北赫，她只知道他的姓名，性别，身高和长相，剩下的一概不知。
    说来她也是挺粗心大意的，在完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就敢冒险跟着他离开顾家，甚至是完全没有怀疑过他会对自己不利。
    “嘿嘿，我也是第一次去，有点小激动。”方赛想表现的很淡定，奈何完全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和发光的眼睛。
    看着一脸迷弟相的方赛，顾喻之觉得他实在是太可爱了，越看越觉得亲切。
    “不过按照之前说好的路线来看，老大的家在粤城与峄城交界的位置，那周围什么都没有，连导航都无法显示，我猜可能受到保护！”方赛说着，脸上的兴奋越来越明显，感觉很刺激。
    顾喻之听到也觉得挺惊讶的，不由自主地开始好奇靳北赫的家是什么样的。
    因为没有概念，所以她想象的场景多半都是电视剧里出现过的那种豪华别墅。
    想了一会，发现这个事情好像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今晚就可以看见了，于是她选择和方赛聊会天，“方赛，你能和我说说你老大平时在基地里都什么样吗？”
    “嗯……”方赛一脸认真地开始思考，随后说道：“老大在训练的时候很严肃，但是私底下还挺包容我们的。基地里有很多年纪比较小的队友，有时候还挺磨人的，也老是闯祸，每次老大都在我们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除了体罚我们以外，也只是骂得比较难听而已，对我们还挺好的，嘿嘿。”
    顾喻之迷惑地看着一脸傻笑的方赛，想问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除了体罚以外只是骂的比较难听而已”？罚也罚了，骂也骂了，那还要怎样呢？
    “老大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如果我们立功了，或者是表现很好的时候，老大就会让我们操练减半，偶尔还会放我们出去玩两个小时。”方赛脸上喜滋滋的，完全没有注意到顾喻之在一旁匪夷所思的表情。
    “就两个小时？”顾喻之不解地挠了挠脖子，她在思考这算是奖励吗？
    “两个小时还不够多吗？”方赛回过头震惊地看着顾喻之，夸张地说道：“平时可是两分钟都没有的！两个小时对我们来说已经很宝贵了！”
    顾喻之大受震撼，同时也为他们平时的训练感到由衷的敬佩。
    “顾医生应该没有看过老大生气骂人的样子吧？可吓人了！他都不用说话，眉头一皱，眼睛一瞪，感觉我们已经被杀死一万次了。”方赛努力模仿着靳北赫生气的眼神，但是他拿捏不住那个精髓。
    顾喻之一边听一边回想那日在竞技馆发生的意外，想到靳北赫那个失控疯狂的样子，她浑身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靳北赫本就长得很高，体格又强壮健硕，加上傲慢霸道的性格，一双犀利的眼睛，配合那张得理不饶人，不得理还要毒几分的嘴，啧啧！
    光是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就让人汗毛竖起。
    “不过他最让人佩服的还是那惊人的洞察力，任何小动作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要是被他盯上的话，那可就完了。”方赛骄傲地扬起下巴，非常神气的样子。
    这点顾喻之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顾医生，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见到基地里的老大，你一定会被他深深迷住的，真是太有魅力了！”方赛的抛给顾喻之一个万分坚定的眼神，仿佛不能实现他说的事情将会成为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基地里的靳北赫吗？那得走进他的生活，走进他的人生才能有机会见到吧！
    顾喻之脸上挂着浅浅的苦笑，略表遗憾地答道:“那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况且军事基地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有很多东西属于军事机密，是不可外泄的，她作为一个行外人要是不小心说漏了什么，那估计是要牢底坐穿了。
    方赛悻悻地闭上嘴巴，脸上的喜悦慢慢收敛，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没有再说什么。
    车辆从热闹的市区驶出，然后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一处僻静的山路。
    绵长的公路上只剩下两边昏黄的路灯，崇山峻岭匍匐在道路两边，宛如沉睡的巨龙。
    蜿蜒的公路绕过一个山头后，一条隧道出现在道路中央，隧道两边还有全副武装把守的岗哨。穿过隧道之后，一簇明亮的灯光在前方的黑暗中出现。
    沿着这条笔直的公路往前开十分钟，一座巨大的宫殿拔地而起，一扇精致而复古的古铜雕花栅栏门将山路截断，门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御明山庄。
    等他们的车辆快到达门前，沉重的大门便缓缓打开，宛如打开异世界的入口般。
    门内停了一辆棕色的复古小卡车开着双闪等待着后方车辆进来，它负责在前方带路。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御明山庄内灯火通明，通往内院的路边都是精致宝贵的浮雕水晶灯，除了遮天蔽日的各种名贵大树外，还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花圃，一条精致美丽程度堪比童话世界中的流水小桥，蜿蜒着贯穿整个御明山庄。
    在道路尽头，一座宏伟富丽的宫殿屹立在中央，米白色的墙面雕刻着精致复杂的雕像，气势磅礴又神秘迥异，宛如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宝藏。
    它的背后是一座天然山脉，宛如一个神级盾牌，将宫殿完美的包裹起来。
    门口宽敞的空地上站着数百位护卫和佣人，靳亭就站在门口中央处，看着车队缓缓驶来。
    方赛极力压下心中的震撼，感觉自己那副弱小的躯体快被心脏冲破了，他跟着小卡车开到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
    顾喻之一路上眼睛都没眨一下，她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家”，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说是城堡都有点太保守了，她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个地方。
    方赛和顾喻之对望一眼，他们收起震惊的表情，合上僵硬的嘴巴，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然后从车上下来。
    门口的护卫立刻上前打开后车厢，将还在昏睡的靳北赫轻轻抬下来，然后送往靳亭早早准备好的医疗室内。
    顾喻之走到靳亭面前，温柔的打着招呼:“靳爷爷晚上好。”
    靳亭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回道：“顾医生晚上好，接下来还得麻烦你一段时间，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这是管家陈叔，他会带你熟悉一下这里，有什么事情找他就可以了。”
    站在靳亭身后一位年纪四五十岁的大叔走了出来，他一身制服笔挺，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亲切地介绍道：“顾医生您好，我是这里的管家陈林，我先带您去医疗室看一下少爷的情况，晚些再带您熟悉一下赫兰殿。”
    “好的。”顾喻之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心里也是慌张得没底，但是她尽量表现得不露怯。
    陈林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顾喻之便向靳亭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跟着陈林踏进这座巍峨宏伟的宫殿。
    顾喻之也不想显得太失礼，可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华丽得让人无法忽视。
    陈林注意到顾喻之好奇的眼神，于是主动介绍道:“这栋房子叫做赫兰殿，是先生以夫人和少爷的名字命名的，房子有点大，稍后我会带您逛一逛的。”
    有点大？
    他们靳家是有自己的计量单位吗？
    她现在放眼望去雪白的墙面上挂满了世界名画，饶是她一个行外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随便拿一幅画出去恐怕都能买下市区黄金地段的几栋写字楼了。
    要不是太过招摇，恐怕这里的地砖都要用纯金打造的！
    “陈叔，靳北赫的父母是不是……”顾喻之看着这么气派的房子，除了惊讶以外也感觉不到任何家的感觉。
    陈林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已经在靳亭口中得知这位顾医生的身份，以及和自家少爷的关系，于是缓缓说道：“先生在少爷三岁的时候就牺牲了，夫人伤心过度，不到半年也抑郁而终了。”
    果然和方赛说的一样。
    陈林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老爷说，顾医生是少爷的朋友？”
    顾喻之点点头，应道：“是。”
    “少爷他……”陈林有些为难，他想问的很多，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喻之明显感觉到靳北赫身边的人好像都很关心他，却又不了解他，于是温柔说道：“他很好，虽然性格可能不是很温和，但是他总是会替朋友考虑，大家都很喜欢他，也很关心他。”
    陈林的眼神中满是欣喜，甚至溢出晶莹的泪花，他欣慰地笑了笑。
    “少爷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这里，后面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到他了。这二十年里，我幻想了无数次再见到他的样子，唯独没有今天这样的场景。”陈林心中有无数的感慨。
    眼角的皱纹，斑白的两鬓，这些都是他苦苦等待的证明。
    当他听到靳北赫要回来时，时间仿佛一下回到二十年前，那种浑身燥热的感觉难以言喻。但是当他知道靳北赫是因为受了重伤才不得已回来疗伤时，他一颗心瞬间就被碾碎了。
    思念了二十年的人回来了，却是伤痕累累的模样。
    他刚才在外面都不敢正眼看靳北赫，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顾喻之很惊讶，追问道:“他二十年都没有回来过一次吗？”
    “是啊，少爷整整二十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哪怕是家门口也没有回来看过一眼。这里的回忆太沉重了，他也许承受不了，也无法面对。”陈林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见证过一个温暖的家庭是如何破碎的，所以即便很痛苦，他也很理解靳北赫未曾回家的做法。
    顾喻之低下头，心中再次传出细细密密的痛感。
    陈林领着顾喻之进入电梯，按下六楼，他说：“赫兰殿一共有六层楼，一楼是展厅，二楼是宴会厅，三楼是娱乐厅，五楼是藏书阁，六楼是主人房。佣人和护卫都住在另外一栋房子里。”
    “那四楼呢？”顾喻之下意识地问道。
    陈林看了顾喻之一眼。
    仅仅是一眼，顾喻之便看到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遗憾和痛苦，她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四楼原本是先生和夫人留下来打算按照孩子的想法去设计的，少爷当时说想等到以后和弟弟妹妹一起来设计，所以便空着……”陈林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也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顾喻之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随着电梯门开启，他们来到一个房间前面。
    “顾医生，里面是按照医院的标准设计的，我就不进去了，有什么问题的话，您按一下墙面上的红色按钮，所有的红色按钮都是呼叫铃，我会立刻赶过来的。”陈林恭敬地欠身。
    “好的。”顾喻之点点头。
    她拉开门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靠墙排列的货架上陈列着各种药品，每种药品都分门别类归置好，还有各种医用的材料和设备。
    房内有一道玻璃墙隔成两个空间，靳北赫就躺在里面的病床上，进入玻璃门的入口有一个自动消毒除菌的密闭室，所有人想进入里面就必须要彻底消毒。
    虽然有点过度保护的感觉，但也能看出来靳家真的非常重视靳北赫。
    顾喻之脱掉外套，取出货架上的白大褂，戴上医用口罩，然后进入消毒密闭室内。
    她看着靳北赫还在熟睡中，于是放轻动作，开始调整设备，查看和记录他目前的数据，情况很稳定。
    她又轻轻掀开被子，打开他的上衣，看见右胸刀口的纱布上没有异常，她才重新将衣服扣回去，把被子掖好。
    看着靳北赫恬静的睡颜，她竟看得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