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后,医院里里外外都有很多警察巡查,安置幸存者的住院部和病房更是另外安排了警卫防守,他们看见盛秋谪纷纷行礼问好,后者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以表回应,倨傲的模样就像微服私访的王。
她不禁想起靳北赫在基地里也是那么威风凛凛的,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称呼他老大,所有人都尊敬他、崇拜他。
他不仅仅是她心中的英雄,更是所有人的英雄。
“看完人就赶紧去休息。”盛秋谪面无表情地按下电梯楼层。
“知道了。”顾喻之低着头应声。
总感觉在盛秋谪面前,她会感到莫名的紧张。
他们直接去了男孩的病房,见孩子在熟睡,顾喻之便去找护士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得知他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她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下来。
“他们是谁?”
顾喻之和盛秋谪闻声转过身来,只见一位面容憔悴的女人抱着一个陈旧的保温盒,神情紧张地盯着他们,好像他们是什么妖魔凶兽。
“那是军方的指挥官,盛队长。”驻守在病房前警卫声音温和地回答。
女人的脸色随着安全的答案缓和下来,眼神的戒备也退散些许,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远处两道陌生的身影,然后就迅速进了病房。
顾喻之有些在意,她走上前去查看情况,盛秋谪紧跟其后。
她在门口看见女人把保温盒放在男孩床头,既怜爱又温柔地抚摸着男孩的睡脸,那个女人注视着男孩,满眼都是心疼和痛苦。
许是她的窥探太明显,女人抬起头就对上了她的目光,她眼神明显有些害怕,但她仍然站起身走了出来。
顾喻之猜测这应该就是男孩的妈妈,她紧抿着唇,同情地望着女人。
“谢谢两位长官救了我的孩子。”女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语毕便要跪下谢恩。
顾喻之连忙扶住女人的身体,温柔地安慰道:“孩子没事就好。”
女人双眸噙着泪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喻之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到女人的手里,轻轻地说着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事发当时,孩子的爸爸将孩子托付于我,又在关键时候挡在前面保护了我们,他不仅救了自己的孩子,也救了我们这些幸存的人,他是一位伟大的父亲,也是一位英雄。”
女人捂着嘴哭泣,冰冷的手不断地颤抖着。
“孩子爸爸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承诺今后会负担您整个家庭和孩子的一切生活所需,直到孩子成家立业。我知道这些都远不如一条生命珍贵,但逝者已矣,我们还有未来,孩子也需要希望,无论如何,请您振作起来!”顾喻之紧紧握着那只粗糙甚至有些扎人的手,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生死关头。
女人虽有些泣不成声,但还是摇着头拒绝,哽咽地说:“你也保护了我的孩子,也是我的恩人。”
顾喻之心中也泛起一阵悲楚,她想不明白那么善良的人,为什么命运对她这么残忍。
此时,站在一边的盛秋谪也说道:“国家会给予您的家庭一定的补偿,至少保证孩子能够坚持读书生活,直到他大学毕业,您的家庭也会每个月收到国家的抚恤金。”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女人双手合十,不断鞠躬道谢。
顾喻之一直用手轻抚着女人的手臂,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后,又跟她坐着聊了许多,知道了孩子的名字,也了解了这个苦难的家庭。
等孩子醒来的时候,顾喻之还跟他说了许多话,希望他能够积极开朗地面对生活,好好读书,不管任何时候遇到困难都可以寻找自己的帮助。
“我叫叶隽言。”男孩突然自我介绍道,无比坚毅的眼神在稚嫩的脸上有一种坦然无惧的感觉。
顾喻之扬起温柔似水的笑容,回复他:“隽言你好,我叫顾喻之。”
清晨时分,来往医院的人络绎不绝,每一个人进出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
探视结束后,顾喻之就要准备回峄城了,她站在医院门口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长叹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盛秋谪在不远处讲电话,这边的顾喻之开始扭扭脖子扭扭腰的活动僵硬疲惫的身体,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些无聊地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关注一下盛秋谪的电话打完没有。
等了大概十五分钟,顾喻之没什么耐心等了,想着竟然他忙的话,她就过去跟他打个招呼,然后自己打车去机场吧!
她向盛秋谪走近了一些,停在他五步以外,先是招手引起他的注意,又做了一个自己先走的手势。
盛秋谪蹙眉,他看懂了顾喻之的意思,但是这边的电话还没讲完,于是他没有着急追上去,而是耐心地听着电话。
暖暖的阳光洒在顾喻之的脸上,她觉得好温暖,有种恍若新生的豁达。
她大步往前走去,心中暗下决定,接下来她要继续努力的生活,努力的寻找回到靳北赫身边的方法。
突然,她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立刻停住脚步,毫无征兆地瞥了一眼即将和自己擦身而过的路人。
那是一个衣着普通,身材中等,皮肤黝黑的男人,他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一本诊疗手册。
明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可是顾喻之分明清晰地看见了他右眼下有一条丑陋扭曲的伤疤,伤疤在口罩的遮挡下仅仅裸露了一小部分,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
顾喻之很在意,她回过头,目光紧紧跟随着男人的背影。她注意到和他同一方向行走的人很多,但他的视线紧盯着不远处的盛秋谪。
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转过身跟上男人的脚步。
就在顾喻之聚精会神观察着男人的举动时,盛秋谪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可她并没有察觉到。
盛秋谪见顾喻之神色不对劲也立刻警惕地盯着迎面走来的男人。
就在盛秋谪目光刚锁定男人的时候,男人另一只一直揣在外套里的手突然掏出来,紧锁目标的顾喻之立刻察觉到异常,她快步往前冲,猛然用力撞上男人的后背。
因为用力过猛,顾喻之和男人一起摔了下去,一把黑色的手枪从男人手里掉落,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与此同时,出于军人天生的敏锐,盛秋谪已经拔出腰间的配枪对准了男人,
盛秋谪声嘶力竭地咆哮:“顾喻之,快跑!”
行走的路人都因为这声巨吼吓到,他们止住脚步,环顾四周,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声,“他有枪!”
于是大家惊慌地四下逃命,驻守的警察立刻蜂拥而至。
顾喻之几乎是出于身体的本能,灵活地从旁边滚了几圈,然后从地上爬起来。
男人见阴谋败露,立刻手脚并用爬行着去捡枪,然后趁着行人躁乱掩护自己的位置。
他气急了,但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举起手枪对准目标。
“砰”
一声短促的枪声响彻云霄。
“啊——”
四散的惊叫不绝于耳。
顾喻之徒然瞪大了双眼,停住了呼吸,僵直着身体不能动弹,浑身如坠冰窖般寒冷。
忽然,她眼前一片黑暗,身体的力量骤然被掠夺,五感顿失,仿佛眼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假象,真实的她已然死于那场恐怖袭击中。
“顾喻之!顾喻之!你没事吧?”
急切地呼唤涌入她的耳际,撕碎了眼前灰暗窒息的画面。
“顾喻之,能听见我说话吗?”盛秋谪抱着瘫软在怀里的人,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但是怀里的人一脸煞白,满眼恐惧,连呼吸的节奏都是乱的。
顾喻之有些机械地转动自己的眼睛,她看着不远处僵直倒地的身躯下弥漫开来的血红,她脑袋里都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枪声。
好可怕……
绝望与恐惧如同翻滚的浪涛将她无情地拍入海底。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盛秋谪看着顾喻之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衣服,仿佛要把衣物嵌进手中,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想,可能是枪声刺激到她想起那天的遭遇了。
于是,他立刻将她抱起来,准备送进医院,却听怀里的人极度惊恐地小声说了句:“不要!”
盛秋谪停住脚步,他低头看着顾喻之,她将脸深深地埋在自己胸口,手仍然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她说了话,但他想了一会,还是调转方向往自己的车走去,守在车旁的司机立刻给他们打开后排车门。
顾喻之不愿意松手,所以盛秋谪也只能陪着她一起坐进去,继续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恐惧。
“没事了,别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盛秋谪虽然声音很轻柔,但表情非常严肃,眼底还有一抹怒色,他实在没想到那群狂徒居然敢找到医院来。
顾喻之呼吸着衣服上淡淡的烟味,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生死之际,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靳北赫,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更害怕他正经历着比她惊险恐怖一万倍的危险。
她真的好希望自己可以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这么难实现呢?
盛秋谪一直轻轻拍着顾喻之的后背,耐心地等待她的情绪缓和下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顾喻之的颤抖渐渐止住,啜泣的声音也慢慢平复,她把脸抬起来,红肿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显得她憔悴又虚弱。
“盛秋谪,你把我带回基地吧。”顾喻之觉得既然外面也不安全,那她更应该回到组织了,哪怕是死,她也要死得其所。
盛秋谪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刚才若不是顾喻之及时发现端倪,可能他就死了,如果将她留在外面可能还会遇到危险,到时候她回到峄城就更没有人能保护她了。
她救了他,总不能就这样撇下她不管了……
可是他也很清楚,她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自己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人在前线,那她要跟上前线也是有生命危险的。
“盛秋谪,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顾喻之纤长的睫毛挂着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盛秋谪避开目光,有些局促地看向窗外。
不知为何,看着她哭红双眼,声音沙哑哽咽,软糯糯地叫着他的名字,他的心居然微微颤了一下,说不上是觉得她可怜还是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你让我考虑一下。”他终究还是没有再拒绝她。
眼见盛秋谪动摇了,顾喻之便一鼓作气,吸了吸鼻子又说:“要不是我撞破了那个人,你可能就受伤了,那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这件事情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既然我留在这里也不安全,那我为什么不能选择更有意义的事情呢?你就当帮我个忙好吗?”
盛秋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望着那双期待的眼睛,刚才还有惊慌恐惧,现下已只有坚定。
“你跟着我也没办法去找你喜欢的人,你们见不到面的,我就算带你回基地也没有意义。你救我的这份恩情,我可以用别的方式报答你,但是带你回基地不现实。”盛秋谪还是没办法轻易答应顾喻之的要求。
基地不是私人场所,他不能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回去。
“两次,盛秋谪,我短短两天差点死了两次!如果我留在组织里可以救下多少人你知道吗?”顾喻之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生命终结在毫无意义的意外上面,她宁可死在战场上。
盛秋谪答不上来,顾喻之的专业能力确实很强,她也足够坚定,她献出的微薄力量对前线的战士来说至关重要。
如果站在军方的立场上看,确实是可以答应她的要求的。
“盛秋谪,你可以去查,我在特训中成绩排名第二,我是在出发执行任务当天才被抛下的,所有特训的内容我都学过。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我愿意接受你任何的考验。”顾喻之抓着男人的手臂,她声音急切却不显得慌乱,而是一字一句说得无比坚定。
盛秋谪垂眸看着顾喻之,漆黑的眼眸,发红的鼻尖,明明是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人,但是她浑身都散发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这么坚决又温柔的目光,他曾在一个人的身上也看到过,那种久违的触动让他心脏莫名的刺痛了一下。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他最终还是动摇了。
“当然!我绝不后悔!”顾喻之压抑着内心的狂喜,郑重其事的保证。
眼看劝不动了,盛秋谪也只好作罢,认命般地说道:“带你回基地可以,但是一切要听我的指令行事,如果你犯错了,我会立刻把你送回家。”
“好。”顾喻之的脸上终于破开阴霾见日光,眼底难掩欣喜,明明一张哭过的脸还这么憔悴,但笑容却异常的明媚灿烂。
盛秋谪觉得这个笑容太耀眼了,他有些局促地移开目光,身形轻微的晃动,他这才注意到顾喻之一直抓着自己的手,二人之间似乎过于亲密了。
“你待在这里别动。”说完,他便下了车。
顾喻之很听话,感叹自己大难不死之外,她开始设想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回到医院,当她向杨齐山鞠躬道歉时,杨齐山也只是简单地笑了笑,毫无保留地支持她的决定。
杨齐山最后摸了摸顾喻之的头,像一位慈爱的长辈祝福懵懂的孩子。
“在我心里你是高飞的鹰,尽情去追逐你波澜壮阔的天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