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顾喻之起床后例行到医务营帐查看负伤战士们的伤情,正好遇到韩胤,他们便一起检查伤者们的情况。
事后,他们在外面空地一边吃早饭一边聊起了天。
韩胤是第一批跟上前线的医务小组,比起顾喻之,他已经在邺冥谷待了快一个半月了。
他也没有例外,刚开始进入邺冥谷时会有很多想法,但当他看见第一批受伤的战士被送下来时,他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你的弟弟是不是在前面?”顾喻之记得韩胤有个弟弟是靳北赫部下,但是她并不知道是哪一个,或许她见过。
“是。隶属御骋基地的医疗部人员几乎都上了前线,他们要守在第一战线,为受伤的战士进行应急治疗,然后这些受伤的战士才会被送回我们这里。”韩胤声音稍显疲惫,虽然艰难的生存环境使他不再容光焕发的,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倒也没有潦倒不堪。
“这里的每一天都似乎很漫长,实在是难以想象他们要在这种环境下战斗和生活。”顾喻之心中万分感慨,她觉得自己对靳北赫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她抬头,透过茂盛的树枝和树叶交错的缝隙,看见斑驳的光芒落下来,明明已是清晨,却暗得犹如傍晚时分。
人若长期照不到阳光,心中便会生出一块阴郁之地,长此以往,恐惧与不安就会滋养出恶之花,蚕食一切美好的元素,直至让人变得扭曲阴暗。
“我原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那位还是妥协了。”韩胤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睛里闪烁着别有深意的情愫。
待在御骋基地里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也听到一些传闻,虽然他本不是一个很八卦的人,但是有些事情一旦传开了便是人尽皆知。
顾喻之轻笑,笑容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可是为了回来受了不少折腾呢!
“我和他约定好了,要么牵手一起回家,要么灵魂一起流浪。”她的目光流转着令人为之动容的柔情。
韩胤难得多看了顾喻之两眼,她坚定而强大的温柔,莫名的让他觉得很安心。
“我们都可以一起回家的。”韩胤口吻坚决,确信他们会迎来最终的胜利。
“嗯。”顾喻之点点头,这也是她一直深信不疑的事情。
山谷中不时回荡着虫鸣鸟叫,从表象上看俨然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突然,远处惊起一片飞鸟,山谷深处传来沉闷的爆破声,紧接着就是不绝于耳的枪响。
安置点内的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保持着高度警觉,以及绝对的安静。
前方一直在潜伏的战士终于找到时机攻破敌方的防守线。
“报告老大,西南方向已锁定。”
“报告老大,东南方向已锁定。”
“报告老大,西北方向已锁定。”
耳机里传来狙击手和各小组的汇报,靳北赫和江觉各带领着两支小队从正前方攻击,为侧攻小组做掩护。
丛林深处钻出几辆伪装好的智能探测小机车,由人为操控它们往目标方向走去。不一会儿探测仪器便发出红色警报,随后埋藏在地底下的按压式炸弹被触发,接连爆发出巨大的破坏威力,动静大得整个山谷都抖三抖。
地表的陷阱清除后,借着飞扬的尘土掩人耳目,靳北赫和江觉同时发出进攻号令,四支小队从前方发起冲锋的号角。
敌方藏在山谷深处的丛林,借助天然的山体掩护,朝着正前方展开火力压制。
敌我交战瞬间进入白热化阶段。
趁着敌方注意力都在交战上,叶子棠操控无人机到指定方位探测敌方情况,按照原计划用激光镭射击落山体碎石,将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全部引出来。
另一边江觉亲自操控最新的战备机器进入战场区域,一台无人机大小却能喷射出熊熊火焰的烈焰号。
敌人很快就注意到这两台无人机,立即命令手下将机器打下来。
叶子棠并不需要跟对方周旋,他操控无人机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往敌人方向飞去,无人机被打下来时,我方部队立刻暂停了攻击,迅速避开眼神。
无人机内有程序设定,一旦芯片毁坏会立刻向四周发射出强烈的镭射光线,若眼睛直视光芒便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另一边,江觉操控的无人机借这个空隙喷射火焰,将掩藏在暗处的敌人统统引了出来,达到目的后便立刻撤退。
四处逃窜的敌人很快就被我方小队全部击毙,战况已然明朗。
就在大家准备攻进去时,山谷中缓缓走出了十几人,他们的身体被绳索绑在一起,其中有几个人身上还缠绕着炸弹。
人质被后面冰冷的枪支抵着头,艰难地往外走着,看起来像是无辜的民众。
靳北赫和江觉躲在暗处正在极力辨认人质的属性,虽然他们不想误伤无辜的人,但是在这关键时刻,很难说会不会有敌人乔装打扮混在里面。
“怎样?”江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靳北赫已经有想法了,他声音冷峻而坚决地说:“先把人质留下,实在不行再处理掉。”
“行。”江觉的声音平静。
商量好就开干!
靳北赫和江觉同步下令,一直潜伏在侧方的小组架起机枪就是一通射击,轻轻松松便把剩余的敌人全部干掉了,而掌握着炸弹遥控的幕后主使从开战时就已被狙击手干掉。
不确定危机是否解除,大家都没有轻举妄动地靠近,而是待在原地静观其变。
片刻后,江觉才派人上前查看。
大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仔细搜查各个角落,确保倒地的敌人无一生还后,他们才向两位指挥官汇报情况。
眼下十余名人质还在瑟瑟发抖,惊恐的用外人听不懂的语言求救,现场有许多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却无一人靠近他们,并齐刷刷的举起手枪对准他们。
靳北赫朝队伍某个方向招了招手,对着上前来的男人问道:“椰子,能听懂他们说什么吗?”
叶子棠轻轻摇了摇头。
他可以说是基地里对小语种研究最多的人,但是他确实听不懂人质在说什么,虽然能理解他们现下在求救,但完全不明白他们表达的含义。
“既然如此,那就一个都别留。”江觉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怜悯。
靳北赫自然不会冒险将他们留下来,但直接射杀似乎也不合适。
“覆巢之下无完卵,靳队长别优柔寡断了。”江觉森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靳北赫看了江觉一眼,所有人的装束都是一样的,全身包裹在特战服里,根本看不到一丝裸露的皮肤,但是他似乎能透过黑色的护目镜看到那双噙满血腥气息的眼睛。
出自玄霆基地的江觉和苍笈在整个帝都军区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们信奉的就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只要是他们带队执行任务,基本上都是伏尸千百,血流成河。
眼下江觉的办法虽然过于残忍,却是最优解。
“随你。”靳北赫淡淡地丢出两个字就转身走了。
江觉冷哼一声,似乎对这个回应很满意。
他高抬贵手,方才惶恐不安的人质看着面前这一幕爆发出巨大的嘶吼。
只见江觉指尖轻点,空寂的山谷响起短暂的枪鸣声,面前十几具身躯便应声倒下,随后一片血红在土地中蔓延开来。
江觉扭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他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跟上靳北赫的步伐。
这只是寅时布置的一个小据点,他自己并不在这次对战中。
军方这边没有折损一兵一将,只是几天的探查下来,也消耗了极大的精力和物力。
剩下的便是派前锋继续探查,大部队返回安置点休养生息,待前锋传回情报,他们再行安排战略。
安置点这边听见动静停息后,大家悬着的心平复了不少。
“他们应该快回来了。”韩胤见远方归于平静,他就知道对战已经结束了。
顾喻之望向韩胤的眼神充满期待,在看到他坚定的目光后,她的心才渐渐激动起来。
一整天她都在四处张望,却迟迟不见有人回来。
下午她在医务营帐里给程铭的伤口拆线,她缝合的技术不错,程铭也没有拉扯到伤口,所以整体的恢复情况很好。
“谢谢你了,顾医生。”程铭笑着道谢,脸上都是感恩的笑容,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惶恐。
大概是因为马上要见到老大了,不知道到时候老大会不会问起顾喻之在自己队伍中的感受,要是她不经意间说了半个不好的字眼,也不知道老大会不会找自己算账。
“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顾喻之有些奇怪,不理解为什么程铭笑得这么勉强。
程铭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楞楞地摇了摇头,笨拙地答道:“没有啊。”
“那就好。”顾喻之也不多问,转头就开始收拾工具。
夜幕悄悄降临,只有营帐内才有微弱的光芒,营帐外是漫天繁星和高挂的明月,月华透过斑驳的树影落下来,有种凄楚悲凉的美感。
邺冥谷的夜晚很冷,大家基本上都躲在营帐内取暖,没什么事便早早睡下,只有驻守的战士在外围巡逻。
天还未亮时,驻守的战士便叫醒了大家。
前方派来战士传报,让他们收拾东西往前汇合。
于是大家便开始各自收拾东西,全程保持着高度警惕,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得轻,细微的动静在山谷中的风声掩盖中悄然进行着。
等收拾完后天才蒙蒙亮,大家便跟随前线回来的战士小心翼翼地前行。
山谷的夙夜寒气重,土地湿滑,再加上背负沉重的物资,行走非常艰难,区区几百米的路程,大家也走了两个多小时。
等所有人都到了新的安置点,大家便开始分配物资,重新对接。
这里比之前那里明亮许多,而且地势稍微平坦一些,也宽阔一些。
顾喻之处理好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后,便四处环顾,她看见许多穿着统一服装的男人,但这里面都没有她心心念念的那个。
“你随便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他在哪了吗?”陈雅润适时出现在顾喻之的身边,冲她挤眉弄眼的建议。
顾喻之却摇摇头拒绝,“不了,他一定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做,我不能去打扰他。”
陈雅润无奈地耸耸肩,随后又说:“贺部长给大家煮了药汤,说是每个人都得喝,走吧。”
当她们接过那杯墨绿色的汤药时,她们的脸也绿了。
“贺部长,你这是……”陈雅润心有余悸地将杯子拿开了一些,她觉得这汤药的味道闻起来比山谷里腐烂的野兽尸体的味儿还上头百倍。
贺延轻轻笑了笑,解释道:“这汤药的味道确实不太理想,但是可以抵御这边一些植物和蚁兽的毒性,是为了保障你们的安全哦!”
虽然东西的作用是好的,但这气味确实让人望而生畏。
顾喻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做了会心理建设,便捏着鼻子猛然将杯中恐怖的液体喝了下去。
她不敢细细品尝,但是那股腥臭粘稠的感觉还是让她直犯恶心,她死死地捂住嘴,才不至于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但勇气并不能克服恶心的感觉,顾喻之还是难受的干呕了几声,一双漂亮水灵的眼睛都憋红了。
陈雅润无比佩服顾喻之的勇气,她也不敢再犹豫,怕再犹豫下去更不敢喝了,于是她学着顾喻之的样子一饮而尽。
如此刺激新鲜的味道,陈雅润当场扭曲抽搐起来,好像被恶鬼夺舍了一般。
场面虽然看起来很好笑,但是现场却无一人能笑出来,大家看着杯中的汤药,皆是惊悚害怕的表情。
贺延脸上挂着亲切和蔼的笑容,默默的扫视在场的人,温柔的外表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大家含怒不敢言,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将汤药喝下。
之后现场的画面任谁看起来都像是变异魔种在扭曲生长。
好不容易等顾喻之缓过来,贺延又递了一杯在她面前,那一刻,顾喻之想死的心都有了。
“师兄,你不用这么偏爱我的。”顾喻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口腔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还没有散去,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着。
贺延轻笑两声,口吻温柔地说:“这杯是老大的,你拿给他。”
顾喻之愣了一下,缓缓接过贺延手中的杯子,“可我不知道他在哪。”
贺延往某个方向一指,淡淡说道:“你往那边走,他就在那个挂着旗帜的营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