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非常满意，不仅是赢得了很多称号荣誉，得到了不少马克和美元，更主要的是我爱上了足球。如果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同时又是自己所爱好的，那将是非常愉快的事情。——弗朗茨·贝肯鲍尔
方蔚然听出他在转移话题，也努力把思维和情绪集中到正事上。
“你前些天去县城喝酒就是为了这事？”
“顺便把训练场地也租下了。”龙峤把手机递给她看，“看看，还能认出是哪里么？”
方蔚然看着照片里的足球场，没有留意他的问题，只皱眉道：“像这样标准的足球场，场地租用不便宜。村财政……”
“钱我已经给了。”龙峤打断道，“你也别跟我倔。寨子给不出这笔钱，你也给不出。我有钱，我乐意，为什么不用？”
他垂眼看着空杯，声音渐渐低沉：“这是我唯一能为寨子，能为……做的，就给我个机会不行么？”
这是龙峤的真心话，方蔚然听得出来。
曾经有个少年背着教练给自己加码训练，一天天把自己练得遍体鳞伤，总是笑声朗朗地安慰她：“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我肯定能做好。”
十年前和十年后，相似又不相似。
过去与现在种种景象和情绪交错纠结，让方蔚然发出一声叹息。
她知道，龙峤铁了心要花钱，村委会只会笑纳，她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这段时间石大力总是有意无意同她提起，现在的政策鼓励乡贤返乡建设，哪个村哪个寨如何如何。
她只是有点儿难过，情不自禁想替曾经的少年问一个问题。
“龙峤，你现在还喜欢足球吗？”
“喜欢啊！”阴影里的声音连一秒都不曾犹豫。
正是这回答的速度，让方蔚然心里有了答案：“每回说谎，你都说得飞快。”
“没说谎。”龙峤放声大笑，“我当然喜欢足球！没有足球我还蹲在山沟里。大概会当个木匠，说不定就和杨国庆一样找不到活做，日子窝囊得很。又或者像吴顺，快三十的人了还没个正经工作。”
他的身子从阴影里前倾下来，在方蔚然眼前形成一片更浓重，也更具压迫感的阴影。
“足球让我富有，足球让我成功，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足球？”
也让你谈及足球时，与从前判若两人，方蔚然无声地在心中反驳。
曾经的那个龙峤，绝不会容许自己自欺欺人地混个奖杯，更不会说出“爱挝不挝随便他们”这种冷血又不负责任的话。他只会为比赛全力以赴，只会拼命鼓舞、带动队友和自己一起去争取胜利。
她见过龙峤真正喜欢足球时的模样，所以才为这个富有又成功的“国际着名球星”难过。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多管闲事。”
方蔚然自嘲地笑笑，轻声说了句：“随你。”
现在她只想关心眼下就必须解决的问题：“杨国庆该怎么办？看他的状态，不像是能继续训练的。”
“放心，他不会不来训练的。”龙峤漫不经心道，“只要还想要他那双手，只要还想哄国庆婶回心转意，他就能在球门前站住。他必须站住，也只能站住。”
如他所言，之后的早晚训练杨国庆并没有缺席，甚至连加练环节也坚持了下来。
所谓守门员基本功训练，其实没有足球让他练习。
龙峤就地砍了两节细竹杆做了把水枪给龙小猫，又在她脚边放了一桶山泉水，叮嘱用水枪抽水超一米外的杨国庆滋，直到把一桶水滋完训练才算结束。
也没有球门。他找了块山岩让杨国庆站在前面，水滋过来时用身体去挡。训练要求是只能身上湿，不能让山石沾水。
如果山石上沾了水，少则加练俯卧撑，多则再滋一桶水。
方蔚然然去看时，杨国庆双手张开，在山石前挡水挡得气喘吁吁，顶着一脸水珠艰难地支起眼皮，唯恐错过下一记喷射。
因为国庆婶的缘故，也因为之前打过的交道，她对杨国庆毫无好感，但亲眼看见他这样努力，多少也有些感慨。
更令方蔚然惊讶的是龙小猫。
她现在虽然是正式队员，拿着每月五百块钱补贴，龙峤却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硬性规定她的训练，要不要跟练全由她自己决定。
现在别人加练技术，龙小猫就被派来玩水枪。这孩子却硬生生把原地就可以玩的游戏变成了pro折返跑加练。
以水桶为中点，她拿着水枪先向左平移一段，再向右平移一段，跑动的同时水枪不断朝山岩方向扫射。杨国庆要想挡这个枪，难度的确不小。
“我已经想好了，我想打前锋。”训练结束后，龙小猫拉着方蔚然的手朝溪水边走，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憧憬。
“我喜欢射门，射门最拉风。他们说射门就是前锋的任务。”龙小猫说着皱了皱小眉毛，“杨宇航也要打前锋，他比我会挝球。”
不等方蔚然安慰她，她又很自信地说：“但是教练夸过我，跑得快，爆发力好。没夸过他，他平时训练就没有我认真。”
小脸上满是“我不白拿球队补贴”的骄傲。
“你和杨宇航都可以打前锋，比赛时场上一般会有两三个前锋。”方蔚然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作为给球队凑数的女孩，龙小猫应该不能参加男子足球队的比赛。
如果龙小猫不能去，这支球队哪来第十一个人上场？
她去问龙峤，龙峤无所谓地耸耸肩：“本来也没打算让她去。说起来，你们村委会那个小瘸子，会计证考完了没？”
“应该考完了……他的名字叫吴彤，不是小瘸子。”
被龙峤这样一问，方蔚然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两三天没见过吴彤了。
她最近特别忙。除了球队的事，还有各种常规工作，侗部工坊在桑摊杂和多位嬢娘的支持下也即将开张。现在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外度过，回想一下，上一次和吴彤交接工作时，年轻人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难道这一次，吴彤又考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