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火车站拆改办的领导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讨论拆迁安置的事情,老谢老婆也跟着去了,老万和她一起开的酒店不属于拆迁的范围,她是因为火车站的领导想一并收回一号月台餐饮小吃贩卖权的合同。来之前老万略劝了劝老谢老婆,意思是接下来得集中精力搞“忆林”品牌的三家酒楼生意,这月台上卖东西的事情,只要条件过得去就算了,老万主要担心为着这么件事情,闹来闹去的,老谢老婆分了精力,进而别影响了酒楼的生意,现在已经开了三家,省城的那家还特别大,老万一个人看顾已经是力不从心,小城的两家,就全赖老谢老婆管着,想请别的人,可哪一个是他信得过的。
“省城咱们这家新开的酒楼,是刘德凯介绍的香港老板投了钱才搞得起来”老万时不时会提醒老谢老婆:“可出不得差错!据说卢书记前段时间开内部会议,说到扶持本地经济发展,特意提到要将我们这座酒楼,打造成省城的标杆之一,作为外宾接待的配套设施之一!”
这层意思老谢老婆自然是心领神会的,老万还更说过,说这酒楼的生意不好是不可能的,香港老板给了钱进来,谁敢得罪这样大大财主!——正是这句话,给了老谢老婆底气,有省里领导的重视,香港老板的加持,她心里明白得很,这月台的生意,只要她陈金花(老谢老婆本名叫陈金花)不松口,谁也别想把这份买卖给收了回去,火车站的领导想反悔合同,绝对办不到!何况老万对这点子生意根本不放在心上,这块的收益,都是老谢老婆一个人拿了去。
开会的那天刘玉娟早早到了,见着老谢老婆远远地就招手喊着‘谢大姐!谢大姐!’,老谢老婆见着了,也赶忙跑了过去。
“我生怕你不来咧,谢大姐!”刘玉娟开心地拉着老谢老婆的手说道。
“老万是跟我说算了,叫我别来闹,可我不甘心,”小办公室里大家都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吵闹得很,老谢老婆起了高腔喊道:“对老万来说是这点子生意不算什么,可毕竟我也投了钱在里头,可不能就这么一句‘算了’了事!”
“是啊!是啊!我的姐姐哦!”刘玉娟赶忙附和道:“我一开始还担心你不会来咧,弄得我已一个人在这里,没得底气!”
老谢老婆听了,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哎呀呀!你刘老板还会没得底气哦!我看哪,这屋子里的人哦,那些个车站领导,最怕的就是你了吧!”
“谢大姐!我的好大姐哦!”刘玉娟感慨道:“我能不担心吗,你说!你是最好的,就那半截月台卖货的合同而已!拆迁也拆不到你们饭店那里!可我不一样哦,你是知道的,这火车站广场那半边,就是我的租的门面最大,搞得生意也最多,他们说拆就要拆,到现在一点子说法没有,你说我心里能不打鼓吗?!”刘玉娟说着,眼里满是艰难:“唐莲花,唐姐,原本有她在,我做什么还有个帮衬,有个商量的人,现如今她家里发生了这些个事情,你都是清楚的,她光是照顾她女儿就自顾不暇了,哎,自从她家丽丽老毛病又犯了,她就带着去了bj,没再管过这店里一天事情!”
“是啊!她也是个命苦的,命苦的哦!”老谢老婆接着转了话锋说道:“不过,既然签了合同,不管生意大,生意小,签了合同就该按照合同办,不然还签合同干嘛,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是有约束力的!不然的话,那跟个擦屁股纸有什么区别!”
刘玉娟听得老谢老婆这番话,心里不免有些小触动,眼前这个可能小学都没毕业的农村妇女,这个跟着老公进了城,连个工作都没有的半边户,竟然说话现在也学会一套一套的了!到底是有钱了,见世面了,果然哪,人还是的有见识!听得老谢老婆这番话,刘玉娟心里一边感慨一边追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这帮领导就是不同意,就是要收了我们的铺子门面,那我们能怎么办啊?!”
“他们敢!”老谢老婆起了高腔道:“我就不信了!省里领导的面子他们敢不给?再说了,我们酒楼可是有香港的大老板投资在里头的,我们可是外资!他们要是敢这么做,那我就死给他们看!到时候血洒火车站,新闻报道一直火到国外去,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玉娟虽听不大明白,但看着老谢老婆这般气焰高涨,她也来了精神,立马跟着喊道:“好样儿的,谢大姐!有你这句话,我就是吃了定心丸了!对!跟他们干!”
果不其然,等领导们陆陆续续来齐了,会议开始才一刻钟左右,刚宣导拆迁拆迁条件与过程安排没多久,在说到预计于来年春节正式开始拆迁工作,刘玉娟一听日期,正好是正月初五,农民工去到广东打工最高峰的这段日子,也是生意最最好的时候,这不是故意要断了他们这些生意人的活路了,怎么一个这么大的单位,连这点子生意都不给人做了,听到这里,立刻炸了毛,刘玉娟跳起来喊道:
“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为什么要选这个日期开始拆迁!”
“刘玉娟同志,注意你的言行举止!我们正在宣导拆迁政策,有什么问题,等宣导结束,提问环节再说!”主席台上坐在当中位置,一位和老王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怒斥道。
“谭主任”刘玉娟回怼道。这谭主任刘玉娟是认得的,搬到她住的那条巷子几年了,虽然从不来往,但总归是认识:“请问我的言行举止有什么问题吗?请问为了这个拆迁安置的事情,我找了你,找了你们领导多少趟?而你们又是什么‘言行举止’?!”
“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谭主任边说边将手上的钢笔往桌上一甩。
“谭社来!”老谢老婆也站起来指着谭主任怒斥道:“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些!你甩脸子给谁看?!你要搞搞清楚,现在是你们在求我们,不是我们在求你们!合同已经签了,20年!怎么,难道你们这么大的单位,要仗着家大业大,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陈金花!”这谭主任被老谢老婆一席话给彻底激怒了,也站起来指着老谢老婆吼道。他与老谢都是火车站的职工,还是同一年招工进来的,老谢带着陈金花这个农村老婆进了城,谭社来那时候因为家里是在太穷,连老婆都讨不到,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这反而让他招工进城后,认识了个人民医院的护士,加之他后来学得会讨好巴结,就这么娶上了个城里人。他哪里还看得上老谢,那么个老实巴交的憨货,一辈子在售票大厅里待着,到死混得还是个工人。
“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谭社来喊道:“现在大家在讨论拆迁的事情,又没拆到你们那里,你啰嗦什么!关你屁事!”
这话可彻底激怒了老谢老婆,联想到老谢在世时,谭社来在单位里那种都不拿正眼瞧老谢的德性,路上对面走过来装没看到招呼都不打的熊样儿,老谢老婆用脚将凳子一踹,结果踹得狠了,还绊到了刘玉娟脚上,此时此刻她可顾不上这些,一顿唇枪舌战:“谭社来你说话给老子放尊重了!领导要有个领导的样子!你嘴怎么那臭!难怪你这张臭嘴在单位里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到现在多少年了,广州还是调不过去,说出来都丢人,你老婆没把你甩了跟你离婚,还真是你个老不死的造化!你以为你主动巴结,进到这个拆迁组来,用这个来讨好你们领导,你就有机会了?!广州就可以调的过去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是不是这块料!”
老谢老婆嘴里机关枪的似的说个不停,没人插得进嘴,谭社来站在主席台上,脸早已气得紫涨,手不收控制地发抖,刘玉娟在旁边看着,心里头竟然叹道:哎哟喂,还好当年我去老万的饭店闹,没闹太过,不然惹到了谢大姐,我哪里是她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