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顾昇想不到其它原因了。
肃王曾同伯父是旧识,如今肃王之子入京,主动与顾家走动。按理说,他该亲的是顾家,而非岳氏等人。
所以,该就是其从岳氏那儿拿到了什么好处,才这般的厚此薄彼、区别对待。
原以为,这肃王府二公子乃成大事之人,定然公平公正。万没想到,竟也是这般的俗人一个。
见顾昇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顾明棠目的既已达到,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笑嘻嘻朝他略一福身后,越身而过。
顾明棠抬首挺胸着从顾昇身边越过,顾昇看似面无表情,实则背在腰后的手,早一点点攥紧,攥成了拳头。
此刻心中极为不悦,他在极力忍耐着。
光天化日之下,他还不至于发疯,以毁自己名声。
很快,章家迎亲之人便登了宁安侯府的门。
顾昇身边的小厮立刻跑着过来:“大公子,章家的人到了,他们都在门口闹着新郎官不让进门呢,您去瞧瞧吧。”
顾昇深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这会儿换上了一副笑容,又恢复了他往日谦谦君子的模样。
“走,去瞧瞧。”说罢,顾昇带头走在前面,脚下步子极快。
闹喜的人也有分寸,意思着闹一闹后,倒也没再一直拦在门边上。
待得章敬遥身着大红蟒袍进了顾家大门,又有顾家仆人一层层的把消息递去了内院。
岳氏知道后,立刻吩咐道:“去芍香院传一声,新姑爷到了,让姑娘快快到正堂这边来拜别父母。”
丫鬟立刻应声跑着去了。
结果芍香院那边,乌泱泱的,跟来了好几个邵家的亲眷。
其实按理说,邵家根本不能算是顾明芍的外祖。顾明芍真正的外祖,应该是岳家。
只不过,如今岳家不在京中,邵家又得权势,岳氏这才不管邵家在今日这样的日子登门给顾明芍送亲的。
按着规矩,一个姨娘的母家,如何登得大雅之堂?
能容得邵家在今日登门,已算是岳氏包容了。可若是邵家人还想在今日这样的日子上,抛头露面,充当顾家大姑娘的外祖,岳氏也是不能容忍的。
瞧见邵家的人跟了顾明芍一块儿来,岳氏脸当即就冷了下,然后侧头去,交代了自己身边嬷嬷几句。
嬷嬷听后,立刻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来,然后将邵家亲眷拦在了门外。
“这是何意?”邵家亲眷被拦住,脸色也变了。
倒是不怕岳氏,也不怕宁安侯府,直接当即便质问起来:“拦着亲戚不让进门,这就是你们顾家的待客之道吗?”
岳氏声音传来:“你们不过是邵姨娘隔房的嫂嫂婶婶,同我们宁安侯府算哪门子的亲戚?”
岳氏心里也明白,这必是那邵老夫人故意的。
今日这样的大日子,她竟打发了邵家隔房的人来送嫁,可不就是故意添堵闹事儿的吗?
她老人家倒是好盘算,这种丢人跌份之事,她自己不做,只管指使旁人来做。
可想而知,她老人家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他们邵家今日过来,乃名不正言不顺,一旦闹起来,也是邵家丢人。
纵然如此,他们也仍不甘心。想在今日这样的日子,给她、给岳家,甚至是给宁安侯府,一个下马威。
若她连这几个邵家的旁支亲戚都镇不住,日后又如何能镇得住那邵家?岂不是要一辈子被邵家踩在脚下。
所以岳氏心里很明白,今日,哪怕是闹起来丢了人,坏了事儿,哪怕是叫外头的这些宾客看了笑话……这规矩,也必须得给立好了。
同邵家的这场暗仗,也必须得打赢了。
否则,日后邵家怕是还会得寸进尺。说不定,帮助邵清瑶夺得这个宁安侯夫人位置的计划,也得早早的提上日程了。
今日邵家过来的这些人,自然都是经邵老夫人提点过的。所以,身后有人撑腰,她们自然不怕宁安侯夫人。
听得岳氏的质问,在这里辈分最大、身份最高的邵家婶婶,立刻回说:“你们岳家没人来,怎么也不让我们邵家来人?我们看重我的芍外孙女,在她今日的大喜日子来送一送她,怎么了?”
“不怎么。”岳氏说,“不是让你们去大姑娘房里送了吗?既是见不得人的身份,就该识趣些,老老实实待屋里别出来。此番乃我们家大姑娘同新姑爷一起拜别家中父母长辈的时候,你们过来,又算怎么回事?”
邵家婶婶:“我们是邵家人,是大姑娘的外祖,怎么不能来了?”
“外祖?”岳氏道,“大姑娘的外祖是岳家,何时变成是你们邵家了?”
“怎么不是我们邵家?”这邵婶婶老太太的确是有些无赖在身上的,“大姑娘乃我们邵家女儿所出,那我们邵家就是她的外祖家。既是外祖,正正经经的亲戚,何故登不得这大雅之堂呢?”
岳氏简直气笑了,如此无耻的话,她竟然也说得出口来。
左右不是自己亲女儿的大婚,误了吉时,也无所谓。
所以,岳氏倒也有几分闲心同她们掰扯掰扯。
“我竟不知,这哪家的姨娘妾室的母家,也能是府上公子小姐的外祖家了?今日到访的贵客很多,不妨都去问问,哪家夫人能容一个妾室如此的蹬鼻子上脸。”
邵婶婶:“可我们邵家不一样!”
“邵家如何不一样?”岳氏问。
邵婶婶:“我们邵家有权势,比你们岳家有权得多。侯夫人的娘家,不过是一介商户而已,就是钱多了些,又有什么?自古以来都是以‘士农工商’论尊卑的,我邵家乃‘士’,你们岳家乃‘商’,我们是上等人,你们是下等人!”
“来人!”岳氏总算沉了脸,只见她重重拍了下桌案,道,“哪里来的狂妇,给我掌嘴!”
“是。”岳氏身边的嬷嬷立刻朝邵婶婶走过来。
这邵家婶婶虽是邵家隔房,但好歹是邵家人。且这邵婶婶也上了年岁,原是觉得岳氏不会拿她怎么样,这才倚老卖老的嘲讽。
没想到,这宁安侯夫人竟然敢动手。
“你、你敢!”那老妇被两个嬷嬷按住后,总算有些慌了,“我是你们宁安侯府的客人,哪里有主人家打客人的道理。”
岳氏端坐着,脸色极是难看,她怒问:“客人?我们侯府,何曾给你老人家下请帖的?你这不请自来,也算是客人?”
“再有,若真是客人,又怎会如此闹事。想是受了谁的挑唆,故意在今日来闹场子的吧?这位老夫人,你被人当了枪使了,倒还在这儿挺自觉不错的。左右如今丢人的是你,那指使你这么做的,倒是好端端躲在家里偷着乐儿呢。”
“下等人?我们岳家是下等人,那宁安侯府算什么?当初三媒六聘娶我过门的宁安侯又算什么?你这老妇,是在辱骂我们家老夫人和侯爷,如此可恶,难道不该掌嘴吗?”
“若今日不掌你的嘴,杀一杀你的威风。往后,怕是谁都敢欺辱到我们宁安侯府头上来。”
“我、我没有,我没有欺辱宁安侯府,我、我说的是你,你们岳家,你们是下等人。”
“我们岳家是上等人也好,下等人也罢。既我如今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那我就是上等人。同样,你们家姑娘原是上等人也好,下等人也罢,既她今日是我宁安侯府的姨娘,那她就是下等人。”
“你们家老夫人呢,若是真心疼自己的女儿,大可亲自过来将人接回去好好养着,我不会非得扣着人不让走。可你们家倒是好,既不来接回自己家女儿,又不愿自己女儿外头当妾。怎么,我这还好好的活着呢,你们就想让你们家姑娘取而代之了?”
“不、不是,这、这我也……”这邵婶婶见岳氏竟是如此的强势、不怯场,突然有些后悔接办这桩差事了。
别回头事情没办得妥,她还挨了顿打,可就不好了。
“你如今若是反应过来,乃是有人设了圈套给你钻,你好生好气的向我赔个罪,我也会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但若你仍不觉有错,仍要在这里闹,那也就别怪我真动手了。”
这邵家婶婶脑子转得也快,眼见跟前的这位宁安侯夫人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好欺辱,立刻就服了软。
只见她陪着笑脸说:“侯夫人您当真是冤枉了我了,我今儿真是来给姑娘送嫁的。至于闹出了笑话来,也非是我本意。既侯夫人您今日这样说了,那我心里自然明白了。我既看过了姑娘,便也不多留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呵呵。”
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的两个儿媳妇使眼色,暗示她们赶紧跟着走。
邵家这隔房的婆媳三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个小丑般,灰溜溜离开了。
外头庭院里围着的客人,自然也议论纷纷。有瞧热闹的,有说邵家野心大的,也有悄悄的说岳氏身份的确低微的。
但很快,这些闲言碎语也都一哄而散开。外头,一堆男宾围着章敬遥走了进来。
吹吹打打的更是卖力,瞬间气氛又轻松起来。
顾呈砚也过来了,坐回了自己位置上去,等着一对新人给自己敬茶。
可一抬眸,就瞧见了从团扇后面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红红的。
顾明芍哭过。
方才邵家的人那样闹,岳氏又说话难听,丝毫不给她情面……她一时间想起自己如今无人疼无人爱,将来过的更是一眼望到头的死气沉沉的日子……她只觉得心中堵得慌。
顾呈砚却还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的这一切,只以为女儿是因为要嫁人了才哭的。所以,倒是劝了几句,说:“嫁出去后,也不是就回不来了,左右就嫁在京中,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回来就是。”
顾明芍如今对这个爹爹是算失望至极,他承诺过自己的,一件没办好。最终,倒还听顾明棠的话,算计了她。
只是此时自己实在无奈,她太弱小了,她斗不过这些人。
只能暂时隐忍着,徐徐图之,以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