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云玉菀这会儿心情尚算不错，瞧见父亲找来，立刻迎了上去。
    蹲身行一礼后，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四哥哥还好吗？天还冷着，水也凉，四哥哥身子又弱……”
    “菀儿！”云国公打断女儿。
    时间来不及，他现在没有多余的空闲去听她唠叨这些。
    他必须赶紧把事情和女儿交代清楚，免得一会儿贵妃娘娘盘问起来，她同碧落那边对不上。
    “怎么了？”见父亲神色不对劲，云玉菀怔了怔，一时心下有不祥的预感。
    “爹爹，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云玉菀问。
    云国公没再犹豫，此番也容不得他再多犹豫，他立刻三言两语，简单的就把该交代的事交代了。
    “你祖母为你鸣不平，差了碧落那丫头趁乱推顾家小姐落水。如今事情闹大，贵妃要亲自查问，只能由你来担这个责。”
    云玉菀：“……”
    她一时脑袋有些懵，没转过弯儿来。
    “爹爹，这、这是何意啊？”她问。
    云国公：“时间来不及了，爹爹不好详细跟你解释。但你放心，虽你替你祖母顶了罪，但你不会为此受太大影响的。菀儿，爹爹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想想，你祖母一时糊涂做出这等事来，她也是为了你啊。”
    “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若真被贵妃娘娘查问出来了，往后叫她在京里，还如何生存下去？但你不一样。你年纪轻，又同顾家小姐本就有那样的纠缠，别人就算私议起来，也是不会一边倒的只指责你一个的。”
    “你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是无奈之举，家里、爹爹，包括你祖母，我们都不会放弃你的。”
    云玉菀明白了。
    是出了事，如今，她被推了出来挡箭而已。
    爹爹的这个解释，她能理解。毕竟，他也是为了家族利益考虑，为了大局考虑。
    何况，她要救的人，是疼爱自己的祖母。
    而且，祖母也是为了自己，才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她知道自己该义无反顾接受。
    可当清楚的感受到，这其实是在家族有危难、家里选择把自己推出来顶祸时，云玉菀心里多少有些悲戚。
    想着，若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怕自己还得沦为家族的牺牲品。
    “我知道了，爹爹。”心里虽失落，但云玉菀态度上却没有丝毫犹豫。
    云国公自然看出了女儿的伤心，他心里也很过意不去，觉得对不起女儿。
    但眼下这种情况，除了这样做，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
    为安抚女儿，云国公只能又再一次保证：“你放心，为父不会让你多受委屈。”
    “女儿相信父亲。”云玉菀垂着脑袋，并未去看父亲。
    贵妃传了懿旨下来，命事发时在桥上的人，都到她的寝宫去。
    到那儿之后，又将人都分开审问。每个人，都得把自己当时所在的位置详细描述一遍。把自己当时前、后、左、右所在的人是谁，都必须明确的说出来。
    若不认识，可描述她当时的衣着和容貌特征。若实在不记得了，也无妨。
    这么多人在，最后画张图，总能把哪个位置上站的那个人，给分析出来。最后，事发时，到底是谁站在的顾二小姐身后，自然就清晰可见了。
    贵妃寝宫的宫女，一人审问一个，很快，一张清凉桥的画图就作好了。
    最终，就是推算出了当时站在顾明棠身后的人，是一个叫碧落的婢女。
    虽早有家主打了招呼，但此刻的碧落，仍紧张得双腿打颤。
    皇家威严，手里更是握有生杀大权。在皇权面前，她不过就是只蝼蚁罢了。
    碧落匍匐着跪在地上，脸几乎要贴近地面，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着的。
    高坐殿堂之上的贵妃，在瞧了眼那画作中的人后，目光朝殿下投落过来。
    很快，目光便就落在了碧落身上。
    “你。”曹贵妃抬手一指，往碧落所在位置点了点，“那个穿青色衣裳的。”
    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见状，立刻走了下去，顺着贵妃手指的方向，最后站定在了碧落身旁。
    “贵妃娘娘在叫你。”掌事宫女说。
    声音就近在耳畔，碧落的身子更是抖得如筛子般，控制不住。
    她颤抖着身子慢慢抬起头来，哪怕到了此刻，她仍抱着一丝希望。
    一丝可以侥幸着逃脱生还的希望。
    可最终，希望仍是破灭了。
    碧落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所以，反倒是有种濒临死亡前的镇定。
    “奴婢在。”她说。
    “你到跟前来。”贵妃唤她。
    碧落起身，一直垂首往贵妃跟前去。
    差不多快走到贵妃跟前时，寻了个合适位置，碧落站定。
    仍垂着首。
    她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看高座上的贵妃娘娘一眼，但她的声音，却响在耳畔。
    贵妃问：“是你干的吗？”
    碧落双腿一弯，又跪了下来。
    “是、是奴婢。”碧落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为何这样做？”贵妃似乎并不意外，情绪也没有任何的起伏，她只是平静着继续问。不带任何情感，似乎只是想寻求一个真相，给顾家一个交代。
    此事也就算是能过去了。
    碧落：“奴婢、奴婢痛恨她欺辱我家小姐，所以、所以一时糊涂，就、就干出了这样的蠢事来。”
    早有宫女打探清楚了碧落情况，在碧落走到贵妃跟前时，就已经把碧落的底细说与贵妃知晓了。
    只拿一个婢女去打发顾家，怕是说不过去。
    所以，贵妃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你一时糊涂，所以就存了害宁安侯府千金小姐的心思？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
    碧落身子一软，彻底瘫坐在地上。
    虽然她是一个婢女，身契捏在主家。可她还有亲人，还有父母兄弟。
    她不能那么自私，不能不为家里的父母兄弟考虑。
    所以，迫于皇权的淫威，碧落只能又说：“是、是小姐，是三小姐交代奴、奴婢这样做的。”
    不是三小姐交代的，她怕贵妃会继续追问，所以不敢说得掷地有声。万一被贵妃发现了她撒谎，可是要连累家里父母兄弟的。
    但家主又交代她这样说，她也不敢违抗主家之命。
    所以，只能被迫着说出这些假话来。
    “哦？”贵妃语调微微上扬，“云国公府三小姐？是吗？”
    “是……是！”第一个“是”字说得很轻，似是不敢说出口一般。但后面的一个“是”字，却是他鼓足了勇气说出口的。
    贵妃倒没再追问，这似乎也是她想要的答案般，立刻吩咐了下去道：“把云家三小姐叫过来。”
    碧落闷着脑袋继续跪在那儿，不敢说话。
    很快，云玉菀就被带到了贵妃跟前来。
    曹贵妃看着面前的妙龄少女，轻叹一声后，指着跪在地上的碧落问她：“你可认识她？”
    云玉菀朝碧落看去，只一眼后，便又收回了目光。
    “回贵妃娘娘话，臣女认识。”云玉菀肯定着点头，“她是我们云国公府上的婢女。”
    见她承认了认识，曹贵妃想着，今日之事审问到这里，怕是差不多了。
    所以，曹贵妃整个人放轻松下来。她身子也由之前的一直紧绷，到现在的完全放松状态。
    她身子轻轻后仰去，靠在贵妃椅椅背上。
    “那你可知她刚刚说了什么？”曹贵妃问。
    既事情到了这一步，免得他们再继续折腾下去，最后折腾到祖母头上。所以，云玉菀索性全都“承认”了，道：“贵妃娘娘，您不必再查下去了，此事是我交代碧落去做的。”
    说着，云玉菀便在贵妃跟前跪了下来。
    垂着头，她继续说：“只是臣女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弄得这般严重，臣女也很害怕，也知道错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贵女好整以暇着问。
    云玉菀说：“臣女原就同顾二小姐间有些不愉快在，今日进宫后，二人又起了口舌之争。顾二小姐口不择言，臣女笨嘴拙舌，说不过她，可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气头上，便命了碧落去推她下水。”
    “臣女真没想要害了她性命的。臣女原只是想着，可以给她点颜色瞧瞧，叫她吃点苦头。可却不知，竟闯了滔天大祸。臣女害怕，纵然娘娘不差人去叫臣女，臣女也是要主动来向娘娘请罪的。”
    “臣女知道今日搅了陛下娘娘的好兴致，臣女该死，请娘娘责罚。”
    云玉菀心里也十分清楚，今日陛下贵妃动怒，最在意的，自然还是皇权。至于顾家那边，给个交代和说法就行了。
    所以，云玉菀才着重强调那句“搅了陛下娘娘的兴致”。
    贵妃自然能看得出来此事还另有蹊跷在，只是，真相到底是什么，已无关紧要。事情查问到这儿，已经算是可以了。
    为顾大局，贵妃自然也不再深查下去，只是说：“云小姐同她的婢女留下，其余人都下去吧。”
    众人纷纷应是退了出去后，个个都松了口气。
    .
    皇宫很大，与清凉湖相流通的，还有另几处水源。
    顾明棠纵然会水，也不可能在水下憋气太久。所以，避着宫里的护卫游了会儿后，便自己偷偷一个人爬上了岸来。
    如今天已经黑了，这里又僻静，几乎不见人迹。
    顾明棠爬上岸后，一个人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然后她认真的盯着眼前的流水看。
    她是想，等再过会儿功夫，便再找个机会游到一处去，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再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这会儿时间还没到。
    顾明棠才爬上岸边来休息没多久，突然的，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既轻，又稳健，一听就是男人的脚步声。
    顾明棠吓得当即一个激灵，立刻猫着身子便又往水中滑去。
    但此刻，身后却响起一道略熟悉的声音：“顾二小姐。”那个人点名道姓喊她。
    因声音听着耳熟，顾明棠只将身子没入水中，留了脑袋在水面上，她回过身来，盯着岸边由远及近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直到他走得近了，顾明棠借着月光打量他，方才发现，原是傅定。
    傅定走到岸边后，没再继续往前去，只是弯腰蹲了下来，尽量保持自己的视线同水里的人平齐。
    他此刻的声音也很平和，看着水里的人，见她丝毫没有上岸来的意思，傅定便问：“水里不冷吗？怎么不上来。”
    他们二人间有个秘密，所以，对于傅定这个人，顾明棠本能心里是选择信任的。
    也知道，他此刻没有出卖自己的道理。
    所以，略迟疑了会儿后，顾明棠倒也打算再爬上岸去。
    可能是因为水太冷，也可能是因为她方才来回那样折腾着，早耗尽了体力。所以这会儿，再往岸上爬去的时候，竟然脚下一滑，险些又跌落到水里去。
    好在，傅定及时伸过了手来，握住了她手腕。
    手腕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住，还未待顾明棠多加思考。很快的，身子一轻，便腾空跃起。
    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上岸去了。
    顾明棠就这样站在傅定跟前，身上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或许是天越来越晚的缘故，这会儿浑身打颤，她竟觉得十分的冷。
    傅定手肘处搭着一个披风，瞧见她瑟瑟发抖着，便将披风抖落开，然后披在了她身上。
    这是傅定自己的披风，他个子高挺，他的披风披在顾明棠身上，自然是将顾明棠整个人完全包裹住了。
    知道这样男女授受不清不太好，但顾明棠的确实在太冷了。所以，也就没拒绝傅定的这个善举。她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去，朝傅定曲腿蹲了个身，谢道：“多谢公子。”
    傅定倒是倘然着直接道：“我是循着蛛丝马迹寻过来的，知道顾二小姐落水多时会冷，所以就特意带了个披风过来。顾二小姐不必介怀，这虽是我之物，但却从未披用过。”
    他这样一解释，顾明棠倒是心中一轻，整个人紧绷的神经也瞬间轻松了下来。
    抬眸朝傅定看去，她灿亮的双眸中，攒着笑意，只见她又朝傅定一蹲身，再行了个礼：“多谢公子顾虑周全。”
    并且同时，她也看出来了，眼前之人虽杀伐决断，但人却也有细心的一面。
    傅定又道：“既我能找寻过来，相信过不得多久，那些皇宫里的护卫也能寻得过来。顾二小姐，你还打算消失多久才现身？”
    同时，又向她透露了此刻外面的情况。
    “你一直下落不明，顾老夫人实在担心，几次去找了贵妃。贵妃也觉事情严重，便严厉着着手开始查问了。”也是怕她会担心、愧疚吧，所以，既然顾老夫人如今已经醒过来，他也就没必要再多提一嘴。
    傅定自然看明白了她的意图，所以此刻，倒也愿意帮她一起出谋划策，助她一臂之力。
    “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你打算如何善后？”
    顾明棠：“一会儿再游去一处，算着时间差不多后，让那些护卫‘找到’我。”
    傅定道：“才三月的天，尚冷。何况又晚了，水也凉，顾小姐千金之躯，想是受不得这一再的折腾。到时候，弄伤了身子，就算给了别人教训，自己也不划算。”
    这是顾明棠未考虑周全之处。
    当时，一时情急之下，只顾着怎么谋划让害她的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却没周全得了，在这样的一场反扑中，她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刚落水时，倒觉得还好。可这会儿，水里时间待得长了，天又晚了，自然觉得不对劲。
    顾明棠听他这样说，想是该有主意的，所以，便虚心着请教问：“公子是有什么好的主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