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张平安正好回来,看到张喆倒在了地上,就急忙把他扶进了屋子。
张喆脸色苍白,但是呼吸均匀,张平安不安地看着张喆。几个小时后,张喆的脸色好多了,呼吸也均匀,看上去就是一个熟睡的孩子。
直到下午的时候,张喆终于醒了。恢复如初,脸色红润,眉宇间多了一丝说不上的气息。
张喆自己起来后,收拾好屋里,就走了出去。
这时候张平安正好迎面走来。“儿子,起来了,担心死我了。中午是怎么回事,你从小到大还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改天去县里检查一下。”
“爸,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妈怎样了。”
“奇怪的是,你妈今天起来后就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屋里。以前疯是疯,但是不闹,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在想什么事情。”
“爸,我去看看妈。”张喆走到了父母的屋里,母亲拉着窗帘,屋里黑乎乎的,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眉头紧皱。
“妈,你没事吧。”
母亲的眉头紧皱,一句话不说。
那个怪物慢慢地从母亲的后背爬了上来,脸色苍白,用手指着张喆。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那个傻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还是我,你为什么要在我妈身上。”
“这是你妈自己的问题,如果不是她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走进死胡同,我哪有机会。”怪物生气地说。
“如果不是我,恐怕这个疯女人就死了。她的脑袋里每天就是自杀,吓得我每天盯着,只是你妈的力量太大,我无法完全控制,我也在一直斗争。所以,你现在还能看到你妈,你应该感谢我。”
“你让一个好好的人疯疯癫癫活了这么多年,你还好意思说感谢。”
“傻小子,我好歹也在好几个人身上带过,就是你妈这个宿主最麻烦,一个你就把我的生活全给打乱了。晦气。”怪物有些恼怒,但是看到张喆也无能为力。
“说吧,你打算怎样才肯离开我妈。”
“傻小子,我早想走了,但是命苦啊,我们和宿主一旦结合,除非宿主死亡,不然我们是出不来的。要不然,我想在谁的身上就在谁的身上,那岂不自在。”怪物自嘲地说。
张喆从背后拿出了黑色条石。
怪物的脸忽然出现了抽搐的表情,它露出了胆怯。
张喆紧握戒天尺,缝隙中的流光快速流动了起来。一股力量从戒天尺中流了出来,这股力量越来越大,张喆对这股力量的掌握也越来越有信心。他不知道这股力量能够做什么,但是肯定是对付怪物的。
这时,怪物的爪子紧紧扣进了张喆母亲的脑袋,身体慢慢地从母亲的背后抽离了出来。
母亲的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随即发出了刺耳的尖叫,这是无法抑制痛苦的最后挣扎。
“快出来,离开我母亲。”张喆大声喊着。
“不可能,不可能,你到底是谁,是谁。”怪物知道自己终于遇到对手了,和它一起待了十几年的傻子,竟然成为终结他的人。
是的,这是另一个秘密,如果宿主没有死亡,那么只能通过戒天尺把他从宿主身体里吸出来,释放了宿主的意识。
对于怪物来说,这可能是它生命的终结,它从来不知道从宿主身体里离开后会是什么下场。随着力量的加大,怪物已经快完全脱离了张喆的母亲。只是它的爪子死死抓在张喆母亲的脑袋里。
张喆看着母亲痛苦的表情,他想放弃,收回释放出的力量。他知道,如果放弃,就会功亏一篑。
他继续激发黑色条石的力量,额头的眼睛因为用力过度,血泪从中不断流出。张喆来不及拭去,更多的力量从戒天尺中发出来。
怪物已经无法承受这种力量的吸引,狰狞的面孔带着不甘,手指一点一点从张喆母亲脑袋上拔出。最后,一闪而出,竟然顺着戒天尺,从张喆额头的眼睛进入到了张喆的大脑。
一瞬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张喆的母亲瘫倒在地,就像抽取了身上所有气力一样。
张喆满头大汗,身上还冒着热气。
张平安正好回来,一看妻子倒在了地上,就急忙过去把张喆母亲抱起来,走到了屋子里。张喆随着父亲,迈着踉跄的步伐,也走进了屋里。
父亲试探了一下母亲的鼻息,均匀而平稳,顿时放下心来。
最近这母子俩是怎么了,为什么接连着病倒。
张喆看着母亲,他知道,这可能是十多年以来,第一次感觉浑身轻松。他知道,母亲是救出来了。
他退出了父亲的屋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刚一进屋子,就倒在了地上。
怪物出现在了张喆的脑子里,它看看自己,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张喆。
“我没有死,原来我们是不会死的,哈哈,吓死我了。没有想到,离开了疯婆子,又来到了傻小子的脑子里。”
“奇怪的是,这里竟然什么都没有,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才能控制傻小子呢。这小子太傻了,脑袋里空空如也,连个缝隙都没有,我怎么进得去。现在又晕倒了,这里真黑啊,我怎么还有点害怕了。”
“别自己吓唬自己,好赖也是风里来雨里去见过世面的,暂且在这里安顿下来。小子,这下你落到我手里,想跑都跑不掉了,我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怪物正在自言自语,张喆就醒了过来。他此时非常虚弱,挣扎着爬起来,钻进土炕的被窝里。
刚想合上眼,“嘿,小子。”
张喆听见有个声音在叫自己。“谁。”
“我啊,你把我从疯婆子的脑子里拉出来,送进自己的脑子,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别人见我是退避三舍,你倒好,把我吸进来,看我怎么折磨你,让你也尝尝我的手段。”怪物冷笑着说。
“你怎么会在我脑子里,到底想干什么。”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傻子就是傻子,即使好了也是傻子。”
张喆也懒得理它,此时的他脑袋昏昏沉沉,还没说两句话就又昏了过去。
隔壁的屋子里,母亲的突然晕厥,让父亲一下子失了方向。这个疯女人伴随着自己二十几年,早已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忽然有一种失去的感觉,他感到心痛不已。
张平安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一手把自己拉扯大,命运多舛,嘴上不说,心中的苦楚不能为外人道。这个疯女人来了后,对身边所有的人都排斥,包括自己。但是相处久了,竟然接纳了自己。
疯女人名叫陈铁梅。父母都是县里的干部,自幼陈铁梅深得家中人溺爱,学习成绩优异,又懂事乖巧,人也长得漂亮。没有意外,陈铁梅的一生将会是幸福的一生。
但是,她的人生被一个深爱的男人画上了转折号,那个男人青梅竹马,和陈铁梅是天生的一对,双方父母早就将他们看作一对,特别是高中毕业后,考进了京城一所名校。
到了新的地方,陈铁梅的男人感受到了乱花渐欲迷人眼。一个优秀的男人,身边是不缺乏追求者的。而这个男人,很快就迷失了自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抛弃了陈铁梅。对于感情来说,男人只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但对于陈铁梅来说,她失去了十几年的感情寄托。
她没有放弃,这就是对感情的执念,给了那个怪物可乘之机。正好它的上一个宿主生命到了终点,它又在陈铁梅这里找到了新的起点。
然后,陈铁梅疯了,在怪物的操控下彻底失去了自我,精神进入了混乱状态。她在怪物的引诱下,拿着一把刀,在宿舍楼下劫持了那个男人,轰动了整个校园。
一个美女,拿着一把刀,架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
这成为整个校园历史上最轰动的感情事件。学校保安报警,警察第一时间赶到,还没等劝说陈铁梅投降,她就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守在她身边的是一位女警察。
医生鉴定,陈铁梅出了精神问题,而她,对此已经毫无知觉。因为她的精神世界已经变了,错乱不堪,怪物对她的控制愈发加强,如果没有张喆,她将彻底迷失自我,放弃对肉体的控制权。
“你醒了?”女警盯着陈铁梅,用例行公事的语气问她。
陈铁梅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涣散的眼神明显别于常人。
女警叹了一口气,大学生男女感情问题她见多了,像陈铁梅这样过激的案件还是第一次碰到。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希望你能够放下,以后的日子还长。”女警察看了陈铁梅一眼,就离开了病房。
随后,陈铁梅的父母从老家赶来,办理了退学手续,带走了陈铁梅。
老两口为了陈铁梅四处寻医问药,甚至找到村子里的神婆子。神婆子也干脆,见了陈铁梅,二话不说,对二老说:“你家姑娘是中邪了,但是我老婆子也没有办法,如果想恢复正常,只能看缘分了。”
陈铁梅成了疯女人,追求的人成了同样看笑话的看客。只有她这样的人才会成为大家的谈资,在当地广为流传。因为这个原因,竟然没有人来求亲,最后,还是通过远房亲戚找到了张平安。
陈铁梅发起疯来,见到男人就扑上去,显然是把对方当成了负心人,每一次发作都有拼命的架势。从一个温文尔雅的女人,变成一个疯女人,只需要一步,就是让她心死。
奇怪的是,自从陈铁梅嫁给张平安之后,疯病竟然没有再发作,只是每天就是傻呵呵地笑着,直到张喆的出生,她一贯傻笑着,看着丈夫,看着孩子,也很少踏出家门。
张平安了解这个疯女人的过去,自从这个女人嫁给自己,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不正常的人。每天无微不至,竟也日久生情。
此刻,躺下的女人,牵挂着张平安的心。
“平安,我这是怎么了。”陈铁梅睁开了眼睛,虚弱地问。
“你醒了,今天你忽然晕倒了,吓死我了。”张平安担心地看着陈铁梅,用手中的毛巾擦掉陈铁梅额头的汗珠,把她额头的乱发理了理。
陈铁梅紧紧抓住张平安的手。
反应过来的张平安既兴奋又诧异,满脸的不相信。因为现在的陈铁梅和以前的陈铁梅完全不同,目光似水,清澈无比。张平安知道,陈铁梅恢复正常了。
“平安,你辛苦了。”陈铁梅哽咽地说,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铁梅,铁梅,你,你……”
陈铁梅点点头,“这些年你辛苦了,还有孩子,这些年我一直被一个声音控制着,直到今天,这个声音才从我的脑袋里出去了。现在,是我人生中最清醒的时候,我的大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
“铁梅。”张平安喊了一声,扑在了陈铁梅身上,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一个大男人,眼泪像开了闸,流个没完。
是啊,有谁会理解张平安的苦,有谁会理解张平安此刻的激动。
一个疯女人和一个傻儿子,让他几十年生活在苦闷之中,生命中没有一丝的希望,这种黑暗会把人吞噬。
现在,儿子不傻了,女人不疯了,张平安此刻是没有喜悦,只是感觉上天为他黑色的生命打开了一扇门,普天的阳光射了进来,让他的眼睛一时无法接受。
等两个人的情绪平静下来的时候,张平安和陈铁梅都一句话不说,两个人看着对方。这是他们结婚几十年以来,第一次仔细地看着对方,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他们谁也不说话,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
忽然,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夫妻,有时候就是默契,特别是两个没有精神交流的夫妻,一个忙于生计,一个疯疯癫癫。正常的夫妻精神交流有时候都很少,何况在张平安和陈铁梅身上。
“儿子呢?”陈铁梅忽然问了一声,因为从开始到现在,他们竟然把自己的孩子遗忘了。如果这个时候能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他该是多么高兴啊。
“你看我,光顾着看你,把孩子都给忘了,我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张平安话还没有说完,就像十几岁的孩子一样,跳出屋子,冲向儿子的屋里。
“儿子,儿子,我有个好消息……”张平安话还没有说完,看见儿子躺在炕上,身上的被子蒙得严严实实,脸色通红,头上散发着微微白气。
张平安一时不知所措,儿子最近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会三天两头晕倒。他拿手探了探张喆的额头。
张平安扭头就走,计划去找大夫。
张喆坐了起来,“爸,我就是有点头晕,估计肚子有点饿。”
“好的,儿子,爸马上给你做饭。”
张平安来到厨房,给锅里加了水,给灶里点了火,一会儿工夫就上汽了。他拿着打散的鸡蛋,趁着水花翻滚,用筷子码在碗边,一溜倒下去。鸡蛋在水里翻腾了两下,就成为黄澄澄完整的一块。
张平安把冲鸡蛋分到两个碗里,一碗给妻子,一碗给儿子。
看着冲鸡蛋,张平安心中有愧意。十几年,因为地少收入低,家里唯一的营养品就是鸡蛋。
端着热气腾腾的冲鸡蛋,张平安先送到儿子屋里,又端起一碗给妻子送过去。
张喆此刻虽然虚弱,但是着实饿得不轻。他轻轻吹了两口,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了。吃完鸡蛋,他把冲鸡蛋的水喝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再嘬了一下碗边,将最后一滴水吸进肚子里,才将碗放在桌子上。
一碗冲鸡蛋下肚,张喆恢复了些气力。他从被窝里爬起来,下了炕,穿上鞋子,摇摇晃晃走向母亲的屋子。
此时,张平安正在一勺一勺地喂着陈铁梅。这许久没有在这个家庭出现的温情一幕,张喆有些不忍打扰。但是爱母心切,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张平安放下了碗,陈铁梅挣扎着坐了起来。“儿子……”话还没说完,陈铁梅泪眼婆娑。
她不知道是儿子救了自己,她更不知道儿子为了救她将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全家人都互相看着,感动着,这是一个落魄男人,一个疯女人,一个傻儿子组成的家庭,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