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现代风景与蓝星相差不大。

    阮望追着那道指引，头也不回地穿过人海。

    也许是人类世界的通病，蓝星上能看到的社会问题，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像什么阶级矛盾、文化与价值冲突、贫富差距、资源与生产力发展的不平衡……而且还多了一点超凡元素在里面。

    思想独立，精神世界充实后，人类的心思也复杂了许多。

    挺吵的，难怪阿巴不喜欢。

    阮望来到一座覆盖着水晶幕墙的大厦门口。

    他穿过玻璃幕墙，往电梯走去，吸引自己前来的声音就在楼上。

    大厦中很冷清，只有电梯运行的细微声音。

    门开了，里面墙角靠着一位穿着西装，解了领带，神情疲惫的男人。

    男人似乎是才下了班，正要回家，他满脸倦意，在电梯间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刷过几条新闻，他忽然笑了一声。

    “动不动就威慑威慑，到底打不打啊，直接扔核弹啊，说屁呢。”

    “呵…反正这生活也没意思，炸一遍才更好呢，大家一起末日生存，都从头再来，看谁还给你打工。”

    引他发笑的，是当今世界两大国家互相谴责，互相威慑的新闻。

    双方都宣称有开启核战争，毁灭世界的能力，明里暗里较劲几十年了，没见过真刀真枪。

    男人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阮望，说道：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这无聊的世界，不如炸了重开来的快活，末日求生也比现在得过且过有意思啊。”

    “我知道，他们上面的老爷有自己的考量，什么社会进步、经济发展……反正是一套一套的，但和咱这些混吃等死的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建国的时候，口号喊的震天响，要全民幸福，共同富裕！结果呢？”

    “百年都过啦，这不啥也没实现么，真没意思，还不如打仗呢。”

    “……”

    男人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叽叽喳喳地讲着心里话。

    阮望静静地听着，没有回话。

    不知何时，电梯“叮”了一声，耳边男人的声音消失了。

    阮望看了一眼，才到二楼。

    门开了。

    二楼是一个训练道馆，摆满了大重量的训练器械和辅助设备。

    一名扎着高马尾，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正在训练，她身上的超凡气息浓厚，几乎到了五阶的门槛，浓郁的血气快要凝结成实质。

    轰的一声，吨重的器械落地，女子擦了擦汗，抱起水桶往嘴里灌。

    她瞧见电梯里的阮望，便靠过来，一边休息一边打趣地说道：

    “我感觉到了，先天之上还有更广阔的世界，人类还远远没有将超凡力量开发到极限。”

    “比起科技，果然还是属于自己力量才更能让我安心啊。”女子弯举手臂，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笑道，“自身实力才是硬道理，什么政治、地位和财富，都是过眼云烟。”

    “弱者抱团取暖，用规矩和子弹保护自己。”

    “但他们可能忘了，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当子弹再也伤不了我，规矩就没用了……我会告诉他们，超凡才是人类的未来！”

    女子笑容灿烂，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

    阮望没有理会她，静静等待电梯门关上。

    电梯缓缓上行。

    叮——

    三楼到了。

    三楼是一间政会议事厅，里面坐着百余名政界高要，或是军旅装扮，佩戴徽章的军人。

    这里的每一条决定，都足以改变国家和世界走向。

    这里的许多决定，在外人看来，并不具有人情味。

    阮望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本次会议的主要议程，是加强对超凡者的管制工作，同时通过舆论手段转移政策可能导致的矛盾；控制失业率，保持市场竞争力；开放超凡者优待岗位，降低社会维稳成本；引导新媒体平台舆论风向，加强青少年群体的民族认同感……

    都是些大道理，不是虚无缥缈的理想口号，而是真正的治国之道。

    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阮望等了一会儿，没人过来与他聊天，电梯门缓缓关上了。

    他看了看板子上的按钮，上面还有许多许多层。

    他伸出手指，把最上面的“100”按钮点亮。

    不浪费时间了，直接去顶楼吧。

    嗡——

    电梯沉默地运行着，门外时不时传来声音，但都被他略过。

    五分钟后，清脆的提示响起，顶楼到了。

    阮望将手按在电梯门上，轻轻一推，金属的门就变成了实木，嘎吱一声开了。

    这是一间书房。

    古朴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文字的书籍；墙上贴着一层层的地图，有新有旧；墙角的纸箱子里，有许多用完的笔记本，记录着其主人的思考。

    给人的感觉。

    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定非常有学识，是哲学家、社会学家，或是历史学家。

    窗帘的下方，正对着阮望的方向，有一张小小的木桌子，桌上被稿纸堆满了，只有一小块地方能放得下笔。

    一位有着灰白色卷发，额头光亮，秃顶的大胡子男人坐在桌子后面，正在写着什么东西。

    房间内还有一人，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背对阮望。

    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身材挺拔，黑色短发，穿着一件老旧的毛衣，腿上放着一顶宽檐帽。

    两人正在交谈。

    “先生，您的见解很有意思，”大胡子男人一边记录，一边说道，“事物在一次次否定中螺旋上升，达到从未有过的新状态。”

    “不断否定，却并不矛盾，反而保持了表里如一，使矛盾运动变得连续。”

    “就像是我们的历史……真是恰当极了。”

    大胡子男人笑道：“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虽然曲折，但每次经过拐点，总能迎来更开阔的视界，未来会更好。”

    黑发男子嗯了一声，接过话说道：“可即便这样，你所希望的乌托邦依旧无法实现。”

    “即便历史再转过千百个螺旋？”大胡子问。

    “不能。”

    黑发男子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你所希望的乌托邦，生产力完全解放，个人价值与利益脱钩，一切按需分配，人们有着极高的思想觉悟，劳动成为第一需要，各尽所能。”

    “可是，在这样的世界里，「愿望」是一条平静的直线，没有拐点。”

    “没有拐点的世界，不会更坏也不会更好，既无法到达，也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