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说的都是对的。
    她所有的恶语，所有的诅咒，赵晓光都自知无法反驳。
    他和赵敏的接触，今天的局面，的确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正是他想要证明点什么的决心，才让事情发展到了现在。
    就像父亲在世时，他在刑警队拼命和努力，各种大胆行为，都是为了证明点什么，最终差点被开除一样。
    这一次，他数年的坚持，自以为是的努力和感动，在他终于抓捕到罪犯，似乎已经为自己正名时，他却陡然发现，如赵敏所说，自己什么也没能证明。
    他只是欺骗了自己的妻子，毁掉了自己的家庭，他数年间干的事情，似乎真的只是进行了一场游戏。
    5年前，有人告诉他，同意参与某个特殊任务，他就能回到刑警队，就能得到提拔，会获得和父辈一样的荣誉时，他就选择参与了这场游戏。
    时过境迁，邀请他参与游戏的人早已死去。
    哪怕旧政府已经在大入侵中倒下，哪怕新生的联合政府完全配不上正义之名，可赵晓光依旧乐在其中，继续着欺骗妻子的游戏。
    所以赵敏的话，就像匕首一样轻易的伤到了赵晓光。
    让他从游戏的梦中苏醒，变成了曾经那个站在停尸房中，在母亲的白布前发呆，没有哭泣，被人夸奖坚强，实际早已被吓傻的孩子。
    小时候，赵晓光总是被卧室阴影中可能藏着的怪物吓哭，总是母亲来和他讲故事，做游戏，渴望得到安慰，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游戏而已……
    那时的赵晓光，在盖着母亲的白布前，也是如此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游戏而已，以此回避母亲死去后带给他的伤害与恐惧。
    现在的赵晓光，在手握刀子的妻子面前，终于被妻子话刺痛，从梦中醒来，终于想起了失去母亲的痛苦和恐惧，还有因为自己的愚蠢，以及将给这个家庭，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带来的伤害。
    生活从来不是游戏，通关之后需要面对的，也从来不是结算和奖励。
    赵晓光感觉自己从梦中醒来，仿佛经历了一场冰冷无情的审判，被眼前的陌生人刺伤，流着泪，已经只知道不停点头。
    “是的，小敏，你是对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毁了一切……”
    赵晓光艰难的闭上眼，喘息着，想要逃离面对现实的痛苦。
    可公寓外，大门已经被人粗暴的敲响，让赵晓光一脸茫然，不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可怕现实。
    特别情报局的人马已经抵达，门外的印度人局长正用蹩脚的英语叫唤着，让赵晓光开门，很快就会失去耐性，会让人破门而入。
    而自己的妻子，又一次在发疯般想要试图自杀，因为自己的错误，熟睡的孩子也被越来越剧烈的敲门声吵醒，正呢喃翻身，很快就会醒来，面对和自己一样的地狱……
    狭小的公寓，困住了赵晓光的一生，他的身体，他过去的记忆，还有他已经不敢面对的余生。
    赵晓光忽然间想明白了许多事，也下定某种巨大的决心。
    于是，赵晓光将妻子抱进怀里，不顾对方挣扎，小声的说道：“小敏……你是对的，我很蠢，是我毁了一切，你是对的，你都是对的……除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对你的感情，早已不是一时的感动……”
    “我爱你，我是真的很爱你。”
    在妻子耳边说完告白，赵晓光放开了妻子，并抓着妻子握刀手，把刀刺入了自己的颈部。
    突如其来的变化之下，这一次，换赵敏呆在了原地，看着赵晓光颈部被刺穿，鲜红的动脉血液大量喷出，开始步步后退，撞在门上，用滑落的身体挡住了公寓大门……
    门外，情报局的行动部队已经开始破门，在撞击声中，赵晓光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拿出写有秘钥的字条，塞进了嘴里，用力咀嚼。
    在赵敏震惊木然的注视下，赵晓光用力吞下嚼烂的字条，捂住血流不止的颈部，脸色苍白的对两米开外的妻子说道。
    “对不起……小敏，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了……”
    大门终是被人撞开了。
    赵晓光的尸体被闯入的士兵很随意的推开，在赵卫的哭喊声中，在赵敏已经麻木的注视下，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已经死去，蜷缩在角落里，在不断涌入的士兵和特工衬托下，显得如同尘埃一般卑微。
    在被人摁倒在地上后，赵敏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终于看到了赵晓光死后的样子，皱着眉头，很遗憾的样子，和曾经阳光开朗的那个大男孩截然不同……
    “你杀了你的丈夫？”每一个审讯人员，都对赵敏问出了同一个无聊的问题。
    而赵敏，也在不同的房间里，不同的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不同的审讯人员，无论对方如何威逼利诱，都是一言不发。
    “如果你继续保持沉默，我们将会一些特殊手段，可能会令你终身难忘……”
    这是审讯人员最爱说的又一个无聊话题。
    赵敏对此依旧保持冷漠，偶尔露出冷笑……
    “他们对你进行私刑审讯了？”
    一个月后，一个神秘访客来到了新津城，只身进入了特别情报局的监狱，看到了赵敏，皱起了眉头。
    穿着联合军上校军服的近藤幽座戴着墨镜，并未立刻救走赵敏，而是在隔着铁栅栏看到赵敏的惨状后，叹息了一声，点了根烟递给赵敏。
    “现在不比以前，改造人越来越多，都往脑袋里装了碳基芯片，没法催眠，很麻烦，要把你救出来，还得花点时间……”
    在网络已经崩溃，地下城信息体系被盖亚控制监视的灰烬时代，近藤幽座意外的成为了尚智道高层之间的联系纽带。
    毕竟没人会比近藤幽座这样的催眠大师能够更方便的四处闲逛。
    近藤幽座于是四处旅行着，为失去了主的尚智道使徒们传递着信息，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麻烦。
    当然，赵敏面临的麻烦，已经不属于小麻烦。
    她掌握着主的下落，且已经落入联合政府的手中，也变相落入了盖亚的手中。
    近藤幽座因此不敢轻举妄动，颇为棘手的叹息，试图解释自己这次只是来摸点的，暂时还没法安全的救走赵敏。
    “等我安排好逃生路线，会设法把你弄出去的。”近藤幽座叹息后说道。
    “没关系，这里挺好。”赵敏似乎改变了很多，平静的抽了一口烟，意外的并不难抽，并不呛人。
    赵敏于是衣裳破烂，一脸乌青，却优雅的举着烟，淡淡的说道：“比起从这里出去，我更想见见杨松涛。”
    “让他来见我。”赵敏对近藤幽座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