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歪把灶孔里的火烧起来，又给大铁锅里倒上水，李小兰拿出几个碗，一一加上调料。
    李耀章起床了，却看到两个人起这么早，而且都在做早餐了，有点诧异。
    李耀章吃了两个人煮的面条，跟两人交代了几句，尤其强调了让老歪要照顾好李小兰，就匆匆地去学校了。
    李小兰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爸爸那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圈有点红。她知道她爸爸的胃病很严重了，仍然是风雨无阻，身体也日渐消瘦。
    老歪走过来，轻轻拍拍李小兰的肩膀，柔声劝慰她：“等放暑假了，我带爸爸去治病……”
    李小兰眼睛水浅，被老歪说中了心思，就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她这个当女儿的，没好好照顾过她的父亲，也帮不了父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每天都这样劳累奔波，以至于每次看到父亲，她都有种负罪感。
    “小兰，你咋个哭了……这哈有我了，我帮你照顾你爸你妈和你婆，不哭了嘛好不好……”
    老歪看到李小兰白嫩小脸上的两行眼泪，我见犹怜，笨嘴笨舌地想安慰李小兰，没想到李小兰泪水却更止不住了，忍不住想要抬手去给她擦掉。
    他很想像电影里那样，上去把李小兰一把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绸缎一般柔顺的长发，让她在自己怀里哭。
    可他不敢，连抬到李小兰脸庞边的手都不敢再进一步。
    李小兰本来那一刻很想有个宽阔的胸怀让自己融化，也想老歪有所动作，可等了一会，见老歪只是努力地吞咽着口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只魔爪举到自己眼前却仿佛被无形的墙挡住了。
    “猪脑壳！”
    李小兰被老歪这个样子气笑了，用小拳拳捶了一记老歪胸口，骂了一句猪脑壳，就绕过老歪进了厨房。
    老歪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可是又想不起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抠抠脑壳，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摇摇头，跟着进了厨房。
    等奶奶和许桂香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老歪这才去把还在呼呼大睡的田癞子叫了起来。
    在村子里人们的目送下，几个人出了村口，在土路上慢慢走着，逐渐消失在送出村口的奶奶视线中。
    田癞子拎着一袋子腊肉走在前面，老歪拉着拉杆箱跟在后面，李小兰则和许桂香则走在最后面，一路走一路听许桂香说着什么。
    两个人讲话的声音很低，老歪又被拉杆箱哗啦哗啦的声音影响，听不到她们在讲那样，也就不去管了，只是李小兰时不时地红着脸看向他，让他有点不自在。
    走了不多久，她们就来到了公路上，等去孟溪的中巴车。
    许桂香一直拉着李小兰的手，迟迟不肯放开，生怕放开了，就再见不到这个女儿了。
    好一会，才放开李小兰，来到老歪面前，踌躇了好半天，才语重心长地对老歪说：“老歪呀！我晓得小兰肚子里的娃娃让你为难……你莫担心，我会让小兰给你……”
    “老、老歪！车、车来了！”
    许桂香的话讲到最关键的地方，却被田癞子的一声喊给打断了，让老歪很冒火，想去给这个不长眼的田癞子屁股上来一脚。
    田癞子话音刚落，一辆有着蓝色条纹的白色中巴车就拐过山坳冒了出来。
    老歪本来想听到自己丈母娘后面要讲那样，也只好作罢了，只好对许桂香说了一句：“妈！等下次再讲！我们先上车了！”
    刚跑过去拉上拉杆箱，中巴车就吱嘎一声停了下来，接着哗啦一声，中巴车中部的折叠门就打开了。
    “小兰！去孟溪呀！”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把半个身子伸出车门，和李小兰打招呼。
    “是呀！周玲姐！”
    李小兰答应一声，就转头招呼老歪：“老歪！把拉杆箱放上去！”
    “不用放上去了！今天人不多，就放引擎盖上吧！”
    车里的女人赶忙朝老歪说了一声，然后就笑盈盈地朝老歪身上看。
    老歪赶忙拎着箱子上了车，把箱子放在了引擎盖上，又马不停蹄地下车扶着李小兰上车。
    许桂香看着忙前忙后的老歪，突然理解了女儿的选择，理解了她为哪样会去选择一个方圆百里都晓得的废材老歪。
    不说老歪这哈像个正常人了，也有钱了，就算是又歪又穷，只要不嫌弃自己女儿有了别人的娃娃，对她体贴入微，她也能认可这个女婿。
    其实，这只是她现在的心理在作怪，要是老歪真的又歪又穷，她又会觉得老歪做哪样都不顺眼了。
    总之，我们老歪的丈母娘，这哈是看老歪咋个看都咋个顺眼。
    老歪把李小兰扶上车，见没有前面靠窗的位子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大姐……我婆娘怀孕了，你能不能找个前头靠窗子的位置？”
    “哪样？”
    那个叫周玲的售票员一听，就歪着脑壳看向满脸通红的李小兰，有点不敢相信地问李小兰：“小兰，你有娃娃了？”
    李小兰羞赧地看了老歪一眼，才点点头：“嗯……”
    “几个月了呀！看起来一点都没显怀！”
    周玲看李小兰害羞，就看着老歪问。
    “一个多月！你问啷个多搞哪样，给我婆娘找个前头靠窗子的位置，坐后头她遭不住。”
    老歪一心只想要给李小兰找个好位置，没心思和这个八卦的女人八卦。
    周玲有点为难，朝坐在前头靠窗的几个人看看，觉得不太好喊别个让位。
    “我加二十块钱，你给我调个好位置！”
    老歪才不管周玲为不为难，他婆娘的的身子最重要。
    周玲听价钱，有点心动，就试着问了一声：“你们那个让个靠窗子的位置，这里有个孕妇……”
    听到别人叫自己孕妇，李小兰更是大窘，扯了扯老歪的袖子，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老歪，算了，有没得好远，我没那么娇气……”
    “那不行！”
    见没人动，老歪有点急了：“让位置的，我给五十块！”
    这话一出，乱哄哄的中巴车里顿时一静，过了几秒钟，引擎旁边的几个位置上的人都喊了一声：“我让！”
    老歪计谋得逞，心里十分舒坦，心想有钱就是好，啥都能办到。
    “老歪……算了嘛……”
    李小兰虽然被老歪这一出搞得很感动，但是仍然觉得这样太出风头了，不太想去勉强别人，尤其是用钱去勉强别人。
    “小兰，在外头，要听男人的！”
    老歪说完，就从口袋里扯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周玲：“三个人去孟溪！”
    等周玲补了钱，又拿出一张五十的，对着眼巴巴看着他的几个人，看了一圈，就指着最前排的那人说：“和你换吧！”
    那个人屁颠颠地从座位上跑过来，嘿嘿笑着接过钱，就去后面找位置了。
    “小兰，快去坐！嘿嘿……”
    老歪这才对着李小兰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齿，狗腿子一般地护着李小兰坐到了前面的位置。
    周玲看得傻了眼，咋个还有这样砸钱买位子的？这在她七八年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咦，不对呀！
    不是听说李小兰找的是那个县城里炒包谷泡，又歪又穷的老歪吗？
    可眼前这个人，虽然叫老歪，但看起来有钱又不歪，这是咋个回事？
    许桂香在车门边看到了老歪为了她女儿，居然来了个这样的操作，更是老怀大慰，觉得这个女婿找得太值了，不觉间，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自己一定要让自己女儿给人家老歪生个一儿半女的，才对得起人家老歪呀！
    中巴车在一车人的窃窃私语中再次发动，向孟溪摇摇晃晃地缓缓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