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歪一愣,他没想到王局长会这么问,不是刚才跟王局长说了,唐三公已经给自己几个人讲了棺材里的人是哪个了吗?他咋个还要问一遍?
李小兰和孙老师也意识到了王局长这句问话,似乎有哪里都不对头,三人面面相觑之后,又齐齐把疑惑的目光看向神色有点尴尬的唐三公。
王局长看到几个人的反应,很奇怪的看了一眼,不禁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唐三公:“三叔,你跟他们咋个讲的?他们咋个这个样子哦!”
“王局长,我当然是和他们讲,棺材里的人是老歪家的爷爷,嘿嘿……”
唐三公这句话讲得风雨不透,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问题。
听唐三公这么说,王局长哦了一声,又觉得不对,脱下深绿色的警帽,抠着花白的寸发,终于是想起来唐三公这句话是哪里不对了,就开口纠正唐三公的说法。
“三叔,你这说法不太对哦,应该是老歪的大伯公!”
唐三公听王局长这么说,他也不反对,老狐狸一样的嘿嘿笑着。
“王局长,你搞错了!咋个是老歪的大伯公?他应该随着李小兰叫爷爷好吧!”
孙老师一头雾水,觉得王局长的说法怪怪的,哪有叫婆娘家爷爷大伯公的?他有点凌乱,不晓得王局长为哪样要强调那是老歪的大伯公。
话一说完,他就看到唐三公的脸上有一抹奸计得逞的诡诈笑容。
顿时,孙老师的脑壳里就像划过了一道闪电,仿佛突然就开了窍,他终于是想明白了,为哪样王局长要给天井后面的老房子大门贴上封条,为哪样老房子里的棺材能安安生生地不被破坏了。
这一刻,孙老师真的是对唐三公的智慧感到五体投地。
他能在几十年如一日地去保守这样一个秘密,在几次动乱中利用自己的智慧,巧妙地守护这口装着李小兰爷爷尸骸的棺材,不得不说,唐三公是老歪爷爷和父亲值得托付的人。
“孙老师,你讲哪样哦!咋个可能随李小兰叫……”
王局长呵呵一笑,对孙老师的说法不屑一顾。
话音刚落,他抠着脑壳的手僵住了,瞪着一双和老歪一样明亮的大眼睛,满脸疑惑地看向李小兰和老歪,想在他们脸上看到答案。
李小兰和老歪被王局长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很是虚火,不约而同都弱弱地点了点头。
王局长有点怀疑人生,猛地又一扭身子,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身后的唐三公,居然发现唐三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他终于是回过味来了。
“三叔!那里头是李小兰家爷爷?不是我爸爸?!”
王局长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但多年来做领导养成的素养,让他生生地按捺了下来,但问出来的话依然充满了震惊,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叔,你的意思是……那棺材里不是我的爷爷?是,是你的爸爸?”
李小兰想不到,停在老歪家老房子里的遗骸,过了五十年,还会有人来和她争着认亲。
那……到底是自己的爷爷,还是老歪的大伯公?这让李小兰犯了难。
突然,她也僵住了。
原来老歪的大伯公,竟然是是王局长的爸爸!那岂不是说,王局长真是老歪的叔?虽然是叔伯的亲戚,但破落的王家就留下了这两支血脉。
而且,王局长只有一个女儿,等于就是说,老歪是唯一可以传承王家衣钵的人,包括他王局长的衣钵。
难怪王局长听老歪要结婚了,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认亲了,只是老歪受苦的时候,他咋个不认亲,咋个不帮一下老歪?
李小兰想到这个,顿时就对和他抢棺材里亲人的王局长生出一肚子气来,只觉得人情淡漠,人心不古。
“王局长,里头是你爸爸……”
让王局长意外的是,唐三公仍然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让他没了脾气的话。
“咋个又不是小兰的爷爷了?”
这下又轮到老歪不淡定了,看着唐三公都快要哭了。
如果不是李小兰的爷爷,那他和李小兰讲好了的冥冥之中的缘份,那不就成了闹着玩的了?李小兰会不会因此不和自己亲近了?
就在老歪心头沮丧不已的时候,耳边响起孙老师猛拍大腿的声音,接着就说出来一句话,让老歪差点就不想活了。
“我晓得了!”
孙老师惊叫一声,眼神复杂地看了老歪和李小兰一眼,本来想把接下来的话憋回去,但是他的思维没跟上他的嘴,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老歪的大伯公是李小兰的爷爷!”
这话一出,就像一枚炸弹,把在座的人听得目瞪口呆,脑壳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不可能!我老崽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一个女儿!”
王局长彻底凌乱了,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父亲除了自己母亲,在外面还会有其他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一点,他是从他母亲那里得到过很明确的答复的,他的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至于自己,那是更不可能搞出什么作风问题。
不管咋个讲,他都接受不了这个可能,再说了,李小兰姓李,咋个可能是他父亲留下来的后人?
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省立师范大学的学生,因为同样的理想走到了一起,彼此知根知底,他们回县城结婚不久,父亲就和老爷子提出分家,然后就孤身离开了县城,留下了怀了孕的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
后来,大着肚子母亲又被老爷子扫地出门,娘家又远,母亲只好在县城里租房子住,靠在县小学教书把他拉扯大。
直到解放后的一天,他看到市里和县里的人来到他家,交给了母亲一个档案。
直到现在他都清楚地记得,她的母亲在看了那份档案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昏厥了好几次。
他母亲从那天起就病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那个他只在照片上看到的名字,没几天就郁郁而终了。
也就是那几天,他知道了关于他父亲的故事和他们母子的遭遇,让他对麻阳街尾的王家产生了无边的恨意,以至于后来老歪得了小儿麻痹症,他还莫名地感到兴奋,觉得这是对他那个无情无义的爷爷最大的报应。
他只知道他爸爸是带着自己分到的财产,留下怀有身孕的新婚妻子,义无反顾地参加了革命,从此就了无音讯,直到解放后才被证实,他父亲在敌后战场的较量中牺牲了。
正因为他父亲是革命烈士的原因,他母亲死后,县里很照顾他,高中毕业后让他入伍当兵,退伍后又安排到了公安部门,后来运动中,又因为成份好,成了革委会里说得上话的人。
因为唐三公一句话,他以为棺材里的父亲是国民党大官,让他恐慌至极,为了保守这个对他极其不利的秘密,他果断地把老歪家的老房子贴了封条,并警告红小将们禁止进入这幢木楼。
王局长一时间思绪万千,无法接受和李小兰才是他血缘最近的亲属。他这哈想把唐三公骂一顿,但又找不到借口,因为唐三公又没骗他,那那里面本来就有他父亲的遗骸。
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老歪,他感觉到心都被撕了个稀烂,无法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老天爷,你是玩我老歪迈?搞了半天,自己的婆娘居然是自己堂妹!这让自己咋个去面对这一屋子人,咋个去面对全城人的嘲笑?
他绝望地看着王局长,又看看身边同样脸色惨白的李小兰,心里悲叹一声。
这哈一家人终于是相认了,算是大团圆了,只是,他老歪能认自己婆娘做堂妹?
唉!咋个背时的总是他老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