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并没忘了穗儿,只是当时的情况,不容她有精神管穗儿。
醒来后,她嘱咐珍珠去给穗儿送些热汤饭,照顾好这丫头。
等珍珠回禀说穗儿发烧,胭脂叫珍珠先安抚穗儿情绪。
“人只要有心气儿,就能活下去,就怕这丫头不经事,一时想不开。”
“这种事放在她身上,必定是想不开的。”胭脂思虑片刻说,“你替我告诉她,不要轻贱自己,这件事她没做错一分一毫。我一点也没怪她。”
她皱着眉摆手叫珍珠去。
她想到自己最不愿回想的过往。
心底那块伤疤好像永远不会愈合。
紫桓啊紫桓,你何苦叫我回忆想从前的事?胭脂心中质问。
总有时机,她总会找到时机,向紫桓发问。
但不是现在。
她能感觉自己的虚弱,她要好好吃饭,喝药,快点恢复身子。
要知道,她可是连裤子也没穿,忍着撕裂伤坐着,吃下一大碗海参粥,还喝了一碗汤药。
让她舒畅的是,随着孩子的诞生,她那折磨死人的恶心感,神奇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她胃口大开,闻着什么都香。
吃过饭,暖暖和和躺下,可以再好好睡上一觉。
必须好好把身子养好,方能重整人生。
她信心满满躺下睡过去。
……
紫桓在房间里吞云吐雾,满足地躺在床上。
一切都比不上此时此刻的感觉。
羽化登仙不过如此。
他的确想要折磨穗儿,不但如此,他还想看着穗儿从一个天真、纯洁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心思扭曲之人。
他亲手打碎自己看得到的,触手可及的美好东西。
他见不得人家脸上出现那种近乎痴儿的纯洁,眼睛里干净如初生婴儿。
他容不下!
他想看穗儿喊叫、哭泣、无助挣扎、遭亲人背叛,最后精神变质,变成一个同世人一样污秽的俗人。
他要揭开世界的真相给她看看。
她不是说娘亲疼她吗?
那叫她亲自体会,娘亲卖了她是什么感受。
砸碎她最信任的东西。
叫她心碎。
摧毁她的精神,同时也摧残她的肉体。
这不正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吗?
这个如泔水桶一样的世界,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它美好?
更叫他无法面对的是另一件事,这件事的发生,才是他变得更丑恶的引子——
他不举了。
这一事实对一个男人的毁灭程度不亚于山崩地裂。
他甚至不能兴奋。
直到那个晚上,在院子里,他看到穗儿亮晶晶、纯净的双眸。
一股热流通遍全身,他发现自己兴奋之极。
像豹子看到羊羔。
那一刻他又活了过来。
他醒悟一个道理——他,陈紫桓,是个猎手。
他要不停捕猎,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才能感觉到生命的流动和意义。
没了京华奋斗出来的一切,他这条命成了虚空。
逃到此地,他也不愿再和凰夫人联系。
以门内规矩的严苛,凰夫人一定会杀了胭脂。
她不容他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他真心想改头换面改过自新。
与胭脂一起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等真过上这种生活,才发现这日子味同嚼蜡。
每天都平静如死水,没有一点变数和刺激。
他只靠着一口烟来体会活着的快乐。
他以为自己向往别人向往的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
紫桓深吸口烟吐出来,在黑暗中摇摇头,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是个冷漠、扭曲、热爱刺激的怪胎。
紫桓心情复杂。
来到此地没几天,他就开始厌烦这种生活。
他一次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不走?
这些东西都给胭脂,足够她安定生活一辈子。
他走他自己的路。
只要拿走那本账册,他还能再找个地方东山再起。
或是找凰夫人,他们有许多大事要做!
为什么这双脚就是不肯走出这个地界?
他看着胭脂挺着大肚子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走不了,他爱这个女人。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做不了男人了。
他产生一个新的想法。
他不想做个孤独的怪物,他想找到一些同类。
若是没有,那就制造一些。
这小镇子太安静,太安逸,多么没意思。
他这个闯入者就是给它带来新鲜刺激的天选之人。
有了“坏”,“好”才有意思。
就如有了黑暗,光明才格外被人珍惜。
……
皇后一病数月,暂由贵妃代为理事。
宫中谣言四起。
皇后身子不好,没精力管好后宫。
后宫出了天大丑闻,说明皇后能力不够。
帝后不和,皇上是不是有心废掉皇后之位?
这些谣言经过时间发酵,已经传到前朝。
然而,皇上并没有任何旨意处罚皇后。
有朝臣请安,也只说皇后病中需要静养。
太医院是有脉案的。脉案清楚地写明皇后之症,让人无话可说。
到亲蚕礼时,所有人盼着几个月未露面的皇后,能出现一次。
带领众命妇一同祭拜蚕神,只需她一露面,谣言不攻自破。
宫里传来的圣旨却是盛贵妃代行亲蚕礼。
这是一年中除祭祖外最重要的宫廷活动。
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农蚕兴旺。
竟然是盛贵妃代皇后执行,还启用了半副皇后仪仗。
谣言不但没攻破,反而如浇了油,愈演愈烈。
一向沉得住气的皇后,也焦灼起来。
盛贵妃这些日子越发富态,皮肤发亮,有经验的妃嫔都说她怀的是个女儿。
盛贵妃倒是开心的很,“本宫很想有个贴心的公主陪在身侧,男孩子倒底不如女儿乖巧。”
是呀,她有了儿子,有了母家的强大依靠,现下又有了身孕,有可能是心想事成,得个粉嫩娇贵的公主。
她怎么可以顺利成这样,事事如意的人生存在吗?
皇后患得患失,她不敢失了后位,那样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本就睡眠不好,自从锦贵人出事,她倍受冷落。
元旦“生病”没接受命妇朝拜。
亲蚕礼前夜又是一道圣旨,叫她静养修心。
两次都让盛贵妃代行皇后之职。
其间秦凤药奉贵妃之命登记各宫所缺之物,一一补齐,越发显得她这个皇后没手段,还刻薄后宫众妃。
谁知道她的难处,皇上每来清思殿就叹息生活艰难,国库空虚。
一次次啰嗦自己身为皇上得带头节俭。
都是皇上金口玉言。
现在倒成了她的问题。
现在她浑身长嘴也说不清,白背了个苛待后宫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