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宜是澜城里最大的怨鬼,不管是通过什么方法,首先要解开她的心结,才有可能驱散城镇上空的阴霾。
相比于最难看的局面,事情若可以靠劝说解决,那将最大程度的减少损耗。
可这话就像是一句诅咒。
接下来两天里,唐念只要想办法接近宋时宜,崔文颂就会忽然从那个角落冒出来,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和自家娘子恩爱,不许旁人插话。
就算她想办法把崔文颂支开,也会有忽然出现的孕妇病患。
她这才反应过来,事情恐怕没有这么恰好,而是宋时宜不愿意与她细聊。
于是在那天下午,眼看着铺子打算关门,也没什么人再过来,她才去找宋时宜,明说自己想与她单独聊一聊。
宋时宜低着头摆弄手里那两味药材,扯着嘴角,笑得有些牵强怪异。
“唐天师?有什么想说的,就在这儿说吧。”
店面就在大街边上,随时有人从身后经过。
这个环境很难让怨鬼打开心扉。
更何况,想要深入的那些事情,就必定要试探底线。
一旦宋时宜被惹恼,难免殃及无辜。
虽然她也不知道现在城里的人还是不是活人。
晚上回到崔宅后,楼穆找到唐念。
“我找到了。”
唐念沉吟片刻:“是宋时宜吗?”
楼穆点头又摇头。
“什么意思?”唐念紧皱眉头。
“你那天闻到的是她,但是崔宅确实有不属于她的气息。”
唐念一愣:“能追踪到它的气息吗?”
“澜城都没有它的气息。”
“跑了?”唐念莫名的心慌,转头问道,“你到南虞城有没有见到楚柔嘉?”
“公主?”楼穆挑眉,“我只见了宋时砚,公主的护卫队似乎不在城中。”
“是吗?不在南虞城也好……”唐念揉揉耳后根,“你歇息歇息,我去找宋时宜。”
唐念又去找过一趟宋时宜,那时崔文颂已经死守在她身边,连出恭都得亲自扶着去。
至此,唐念几次尝试全都失败。
她起初还不明白,宋时宜明明一直都在努力扮演那场美梦中的幸福妇人,为什么会忽然抗拒她靠近。
期间崔文颂有意无意提起多次,希望两人赶紧解决邪祟一事。
两人无法,只得假意开坛作法,体验了一把江湖骗子。
结束之后,两人只能回到客栈静候消息。
可是唐念却觉得明桓有些不对劲。
“明桓,你又出去杀水鬼了?”她实在不理解,水鬼杀不完,况且杀了水鬼孕妇也得死,为什么明桓会如此执着。
明桓低着头沉默片刻:“没有,唐姐姐。”
唐念狐疑的眼神扫视明桓,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认为是邪气入体造成的。
就这样耗着,时间来到这个月的七号。
一大早上天还未亮,唐念和楼穆就被惊人的鬼气惊醒。
两人赶紧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门,却见明桓的房间漆黑一片。
唐念皱眉,刚想敲门就被楼穆拦下。
“走吧,来不及了。”
唐念跟着楼穆下楼,临走前又回头望了眼明桓的房间。
神兽为什么会感受不到通天的鬼气?
不过她现在无暇顾及明桓,他们要赶紧找到宋时宜。
“她怎么了?”
唐念忽然停下脚步,皱着眉看向不远处的人。
那是个看上去肚子已经快足月的孕妇,一只手撑着旁边的墙,另一只手扶肚子,表情看上去狰狞骇人。
唐念是凶兽,认为“人性本恶”的凶兽,可她为了功德,也因为在人世间行走这么多年,对这些百姓还是秉持着能帮就帮。
哪怕明知道在城里大多数人已经被怨气影响,唐念但是不敢赌。
一旦赌输,出事,那这就是一尸两命。
“等等。”
就在她上前时,手腕忽然被身侧的人扣住。
楼穆眼神扫视周围一圈,用下巴点点不远处巷子口,又看向另一边路边。
这只是离他们最近的两个,更远一些的地方,在雾气边缘,还能看到隐隐绰绰的形状。
大街上但凡挺着肚子的人,几乎都抱着肚子面露狰狞,亦或弓着身子痛苦地呻吟。
“宋时宜想干什么?”
不用多想,这就是宋时宜做的。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孕妇踉跄着转身,扶着墙根慢慢坐下,岔开自己的腿把腰往前送。
几息间,随着她皱着脸闷着力气尖叫,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从她腿间滑出来。
唐念二人简直目瞪口呆。
就当没真正见过接生的场面,也知道这样绝对不正常。
“已经发现三个人这样了,当心。”
唐念耳边传来提醒声,她循声扭头看才发现,有靠着墙坐下的,也有直接蹲下身自己伸手掏个东西出来的。
正常孕妇腰腹到盆腔的地方都得端着,被撑着,弯腰或蹲下这种动作非常为难。
显然现在已经完全不能按常理论。
无一例外,她们生下来的东西都没有半点噪音,没有婴孩的哭声,也没有想象中凄厉的尖叫。
唐念收起去帮忙的心思,只稍微走近一些,接连探查过几个婴孩,才发现那些孩子全都是只有肉体躯壳的东西。
躯壳内没有魂魄。
可原本会来的水鬼,街上也瞧不见一只。
唐念双腿开至并肩宽,闭上眼沉下心,两指夹着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很快,她手中的符纸燃烧殆尽。
“周围的东西都在被往河边的方向吸引,看来她是要出来大闹一场了,走吧。”
他们动作已经不慢,但赶过去时,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已经从河面慢慢浮起,身边怨气自成风场,将破烂的衣袍与头发吹得猎猎作响。
“我只是想过上普通的生活,你们为什么非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还不走!”
此时,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其中混着凄厉的怨鬼尖啸,每一句话都能卷着怨气作为攻击。
果然,崔文颂的催促,就是她的手笔。
“你冷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