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秉章收拾好一切,终是踏上了一路向北的马车。
柳氏站在府门口遥遥相送,直至看不见车尾,才转身往回走。
她没想到戚暮烟会从暗夜门逃脱,那死丫头居然没被当作药引炼死,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不过她也逍遥不了多久了。
听那丫鬟说,她逃跑前伤了冷霄,那人毕竟是现任门主,到时候回到暗夜门,有她好果子吃。
她边走边想着,改日怎么找芳胜苑那个贱人的霉头。
然而她的脚步在路过关雎苑时,还是不由道了声:“晦气。”
关雎苑生前是戚家主母秦殊的居所,秦殊死后,戚秉章便命人关了苑门,从此没让任何人进去过。
即便她后来被扶为正室,他也从未提过让她住进去的只言片语。
位置好,院子大又怎样,如今还不是野草生生,荒凉一片。
但即便荒草萋萋,她亦没资格住进去。
在戚秉章眼里心里,她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而秦殊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侯门贵女。
她使劲浑身解数求得的这一切,在秦殊那里,却只是一个眼神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便嫉妒得眼眸发红。
然而跟一个死去的人较劲,也没甚意思。
她脚步微顿,折身走向了芳胜苑。
林氏那个贱人,平日里仗着戚家林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现在正是收拾她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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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秉章一路北上的半个多月后,最终到达了盛京,也正巧赶上了一年一度的岁旦。
从暗夜门给的消息可知,烟儿应是在两个地方,一个是秦王府,一个是左相府。
现在正值盛京张灯结彩喜迎新年之际,贸然去找烟儿,恐会打扰了她的欢乐。
他想着先住进客栈,等年后再去找她,到时也不至于太过突兀。
其实他一路上一直思虑该以何种理由劝说烟儿回去,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冷无邪许诺的妻位。
烟儿与冷霄之间有什么,他暂时没法管。
冷无邪虽已是前任门主,但烟儿是去做他的正妻,后半生也算衣食无忧。
即便有一天冷无邪早登极乐,烟儿也能靠着那份庇佑和以后的子女安享晚年。
他如此安慰着自己,方下车步入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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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整个秦王府灯笼高挂,喜气洋洋。丫鬟小厮忙前忙后,端着各种瓜果茶点往返于府内各处。
落梅轩内,亦是一派热闹景象。
玲玉叫了几个丫鬟小厮过来打叶子牌,球球窝在牌桌旁的一张软垫上,有点百无聊赖。
玲玉给它缝了一件很接地气的花色宠物新年服,胸前还绣了个大大的“招财”。
尽管球球很不情愿,但还是被玲玉左哄右哄地给穿上了,可能它觉得那俩字儿跟脑门上贴了个“傻帽”没甚区别。
沈黎砚对打牌兴趣不大,看了一小会儿,便抱起暖呼呼的球球出了院门。
桃园小径每隔两米就能看到蜿蜒向前的红色灯火,不远处的梅树上也挂满了形似红果的璀璨花灯。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紫宸居。神色微怔,她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后面传来景严的声音。
“球球,看我给你做的骨球。”
沈黎砚尚未反应过来,球球已从她的怀中倏然跳下。
她循声望去,却见景严抛了一个骨球出来,球球猛冲过去扑跳而上,嘴巴便稳稳接住了那个骨球。
骨球看着皮球大小,中间镂空,应是用竹篾编织而成,球球玩得很是欢快。
许是自己玩着无趣,它将球衔住,冲向景严,景严拿起朝一个方向抛出后,它再飞奔到那个方向俯冲接住,待球飞到沈黎砚这边时,她便拾起,再抛给球球。
就这样,两人一狐玩得倒也默契。
大过年的,景严没说刻薄的话,沈黎砚亦没说嘲讽的话,两人算是默契地达成了共识:不能让球球不开心。
只不过球球实在玩得疯魔,胖乎乎的身子因抢球太快刹不住而翻得四仰八叉,沈黎砚看到它蠢萌的样子,不由轻扶鼻端,眸中溢出浅浅的笑意。
然而,正当她抬眸远望时,竟看到了静立在门外的姬冥修。
朦胧的灯火下,他好像古代壁画中走出来的神只,眼神深邃而专注,低调而暖黄的光线洒在他的身后,让他看起来更加孤傲迷人。
他移步向她走来,灯火的映照下,他眸中闪烁的光芒仿佛能穿透黑暗,照亮她前行的路。
她今夜穿了一件暗红滚金云纹直裰,外罩一件白色兔毛披风,鸦发束起,丹眉凤目,眸底的柔和在灯火的映照下分外动人。
门外玩球的景严和球球不知何时已没了身影,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要一起守岁吗?”姬冥修率先开口。
沈黎砚愣怔,“你不参加宫中的夜宴么?”
“本王偶感风寒,宜在家休养。”他语气自然,好像这样的托词已说了无数遍。
参加那些规矩甚多的宫宴的确无聊烦闷,倒不如躲懒不去。
不过今夜可是皇家家宴,他居然也不去,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任性。
她摇头轻笑,随他走入紫宸居。
暖阁内地龙烧得很足,沈黎砚解了披风置于木兰架上,才跽坐在席榻之上。
姬冥修为她斟了半杯温好的屠苏酒,又递给她一个镂花的铜色手炉。
沈黎砚握着手中的温暖,淡雅的眸色温润了几许。
“你往年守岁都怎么过?”
“有时在宫里,有时在祠堂。”
“那你待会儿还要去祠堂么?”
姬冥修闻言,摇了摇头,为她添了酒,才道:“前几日去过了。”
沈黎砚这才恍然,龙渊守岁的习俗与西凉不同。
龙渊除夕之前的几日要敬神祭祖,除夕夜家宴之后,守岁到凌晨十二点,便可以休息。
西凉除夕之前也要祭祖祈福,不过会延续到岁旦第二日。
每年除夕夜,她都要随父皇在祠堂守到天亮。当然,每次都是未到十二点,她便已睡了过去。早上醒来,往往发现已在自己的寝殿。
也不知父皇现在是不是正守在祠堂中,边喝酒,边同桂公公回味着一些陈年往事。
以前头疼躲避的节日,如今倒成了触摸不到的奢望。
忧从中来,她兀自添酒,连饮了十几杯,才好似冲掉了心头的无端愁绪。
她托着脑袋,眼眸莹润,笑容清浅地看着他,泛着水泽的樱唇倾吐着对他的谢言:“姬冥修,谢谢你...嘿...”
她阖眸轻笑,粉唇似在回味酒的余味向上努努,喟叹一声:“真好喝。”
脑袋有点摇摇欲坠,她干脆趴伏在桌上,任脑袋枕着手臂,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姬冥修掀唇轻笑,酒量不是一般的差。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想要扶她去休息,却听她口中呢喃着什么。
他附耳静听,“姬冥修...我不想去什么...鹿鸣苑...”
姬冥修眸光变得幽邃,看着她微阖的眼眸,唇角轻启,“哦?为何?”
见她没有回答,他耐心道:“鹿鸣苑不好么?”
她掀了掀眸,脑袋拱了拱,“不是...”双眸一掀,复又阖上,她兀自言语:“嗯...我只是,不想再欠你...更多...”
姬冥修坐在席榻上,扶起她的身子,让她落在自己怀中。
他抱紧她的腰身,下颌搁在她的颈侧,眸光幽深晦暗,“你亏欠了本王什么?”
怀中的人似乎毫无所觉,任由自己靠在身前的大火炉上,唇间喃喃着:“太多了...我...怕还不起...”
姬冥修神色认真,目光灼灼,“那就一点一点还。”
怀中人听了,却不干了,她拧眉,“那怎么行?我可是...要回西凉的。”
姬冥修表情瞬间凝固,深邃的眸中似有火起,“你说,要回去哪里?”
“当然是西...”凉字顷刻间被男人压下的唇舌吞噬殆尽。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