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边友谅,xx年生人,从那场大劫降临至今,我已经被困在这世界不知多少年了……”
随着边友谅,也就是袭击者首领的讲述。
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故事。
缓缓展现在顾念笙他们四人面前。
游戏玩家被困在游戏内无法登出?
老实说,这样的设定在如今的网络小说中都略显过时了。
如果某个新人作者妄想以这个题材来打造其入行后的第一部作品。
可以说,有足足90%以上的几率,会扑到连全勤都拿不到。
但如果说这是现实呢?
联想到自己同样也是《不完美世界》的玩家。
无论是顾念笙这个大小姐,还是魔女和猎魔人这种本来就身处于超凡序列中的狠角色。
都不由自主的狠狠打了个冷颤。
现实可没有幻想作品中描绘出的那些浪漫桥段。
看看这遍地黄沙的末日景象。
就能毫不意外的推测到,仅仅只是在这里活着,就已经是相当艰难。
“……前二十年,所有没能修炼到金丹巅峰的生物便尽数灭绝了。
因为即便是弱肉强食,茹毛饮血。
至少也得有肉和血供人吃啊!”
边友谅面色平淡的描述着地狱般的绘卷。
从他在这里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
哪怕是这种已经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跟后面他还未来得及描述的岁月相比,都已经是无比温和的故事了……
“第二个二十年,灵气的大量复苏,让我们这些侥幸生存下来的人得以略微喘息。
虽然枯竭的大地依旧不能长出生命。
但仅靠灵气对身体的滋养,我们这些幸运的家伙同样也能活得相当自在。
那段岁月,真是难得的令人怀念呐。
经历了无休止的争斗、厮杀,互相抢夺修行资源。
甚至强行掠夺他人修为,彻底沦落为食人的魔物……
疲惫的幸存者们已然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所以我们异想天开的,开始尝试在这废土之上重建文明……”
光看这段描述。
老实说,换做一般人,或许会听得相当振奋。
经历了世界末日,以及末日之后的黑暗岁月。
不屈的人类团结一心,共同为了美好的明天而奋斗——
这样的故事,莫非还不够励志?
只是,身为听众的四人,却并非是单纯的普通人。
他们不仅没能从这段故事中得到一星半点的安慰。
甚至随着边友谅的讲述,越来越觉得脊背发寒——
道理很简单。
如果当时的幸存者们成功了。
他们现在看到的,还会是眼前这般模样的世界吗?
人类是很顽强的。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成功建立新的文明。
那么所谓的废土末日,便根本算不得什么难题。
就像边友谅说的那样。
修为达到了金丹巅峰后,仅靠这世界上充盈的灵气,便已经无需为生存物资所忧虑。
既然有了这般足以堪称“优渥”的先决条件。
他们又是怎么失败的呢?
所以很快,他们便听到了边友谅的“话锋一转”——
“……我们重新建立的新的城市,当然,不是在这里。
那时一座宏伟的巨城。
是当时所有幸存者智慧与力量的结晶。
我们尝试改造世界,至少,得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至于刚一落地,便被活活渴死饿死吧?
有人致力于开发让新生儿刚一诞生便能汲取灵气的功法。
而更多人,则尝试着让大地回春——
呵呵,毕竟那个时候,我们这些悲哀的家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死前吃上一口新鲜的青菜。
这过分吗?不过分吧?
可为什么……为什么……”
边友谅的状态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他的情绪波动过于剧烈,乃至于周遭的灵气也随之开始高频震动。
天老爷,直到这样的场景出现在眼前,顾念笙他们四人才终于得以确定——
眼前这个狼狈、落魄的末日幸存者,已经是个实打实的元婴修士!
也只有元婴修士,才能让自己周身的世界随着他的情绪而动,这不经意间发生的一幕,便是他实力的最佳证明!
不过好在,边友谅的疯癫混乱中,始终是以理智为根骨的。
他很快收敛好了情绪。
空气中那几乎立刻就要爆发的强大力量。
缓缓偃旗息鼓,归于平静。
“失败了,显而易见。
呵呵,新生儿的诞生并未是希望的象征。
而是噩梦之旅的重新启航。
我们没能让大地回春。
但至少,对于那门特殊的功法,我们成功的一半……”
说到这时,边友谅的视线扫过那些将四人绑架过来后,便一言不发的将自己埋进沙土中的类人袭击者。
一个不妙且令人不安的猜测,顿时在四人心中升起。
他们瞪大了双眼,根本不敢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只是……
边友谅却好似释怀了一般,微微叹气。
“没错,这些都是我的后代。
我们成功了。
新生儿只需要灵气就能存活,天然就拥有金丹巅峰强者的底蕴。
他们是我们重建文明,延续人族的希望——
如果他们真的是正常人类的话……”
……
夜间的刺骨寒风卷积着遍地沙尘。
敲在人们的脸上,落在人们的衣服缝隙里。
天空中,是自大劫降临后便再未有过任何变化的铅灰色云层。
好像有什么伟大而暴戾的存在,强行给这世界扣上了一个厚重的锅盖。
幸存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因为他们就像那些被沿街叫卖的糖炒栗子。
而整个世界,都是一口可笑而残酷的炽热沙锅……
边友谅的回忆,在讲述到他的这些悲哀后代时,便戛然而止。
因为已经无需他再多言。
惨痛的结局,便已经跃然四人眼前。
后面又经过了多少年,边友谅才等到了他们四人。
已经无法考证了。
因为在那之后,边友谅便跟其他诸多绝望的幸存者一样。
被疯狂的思维占据了理智。
文明还未建立,便已分崩离析。
在这样的境况下。
又有谁还愿意去记录,去感受。
自己这漫长而痛苦的刑期,究竟会持续多久呢?
依托着记忆中的线索,边友谅带着他的后代们来到了古槐镇。
扎根于此,等待终将到来的死亡。
或是完全的疯狂……
所以他为什么乐意相信这来路不明的四个可疑分子,甚至轻而易举的便将这些故事坦然诉之?
说到底,只是因为寂寞罢了。
或许他的确会因为地脉之灵被人窃取而感到愤怒,并因此而对魔女与猎魔人痛下杀手。
毕竟作为这世界仅有的活力,地脉与灵气,都是他们这些可悲的幸存者赖以生存的根源——
在痛苦的生存与痛快的死亡面前挣扎,这或许便是边友谅没能彻底坠入癫狂的最高要素。
总而言之。
故事,讲完了。
拯救,这便正要开始!
“如果我们能带你回去,你愿意帮忙吗?”
简直是傻到冒烟的问题。
该怎么选择,难道还需要犹豫?
随着铅灰色云层中,代表着白日到来的阴沉光照沉闷的洒落大地。
四人组带着他们全新的队友——
一支由保底也是元婴期的庸医楼大修士为首。
足足二十来个金丹巅峰的狂热战斗“机器”为其余组成部分的修行者“大军”!
一同踏上了寻访往事的旅程。
线索很难寻找,但并不代表着没有可能找到。
那座边友谅讲述的后末日时期巨大城市,以及分崩离析的其他幸存者们。
就像是一个个的坐标与信息碎片。
坦白的说。
这整件事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冒险探索游戏。
主线任务已经分明。
为了找到白霜,以它的力量拯救现实世界。
而现在,重要性足以比肩主线任务的全新支线也已经确立——
带着这些失落在废土的可怜人,回到故乡。
当然了,重点并非是对他们的同情。
真正值得一提的——
难道没人觉得?一支经历过完整末日,从身体到心灵都已经强悍到无以复加的元婴——甚至更高修为的大变态军团。
简直就是对付那些邪神,乃至于垢吴之灵的最佳答案?!
这么说可能有点残酷。
毕竟,刚把人救回去就拉他们上战场什么的……
但如果整件事能够成功的话,这种事其实根本就无需多言。
以边友谅为代表的这些可怜人们。
又岂能忍受,自己重新得到的希望,再次被一个混蛋给摧毁?
于情、于理。
他们这些末日中的幸存者。
或许才是四人小队这一趟旅程真正的收获!
……
事情终于向着正轨发展了——
这么说似乎有点讨打。
因为齐致远注意到。
照庐师叔的小表情,就跟吃了只死苍蝇一样难看。
所以他收敛了脸上的小小得意。
洗耳恭听,照庐师叔即将忍耐不住的训诫。
果不其然。
在一个眨眼的就有三分之二秒后。
照庐师叔语重心长的话,与他幽怨的表情联袂而至。
“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啊,但是……
小齐子,你这么搞,是不是有点狠辣过头了啊?
当然,我知道这都是你为了赢过老头子不得已而为之。
但……嘶,总觉得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照庐师叔如此扭捏。
自然是因为,他和垢吴之灵如果完全能够遵循师父的设定。
最终所能造成的结果,并不会比游戏世界刚刚展现出来的那样要好多少。
所以他才会开口就是,“没有立场”。
不过怎么说呢……
虽然知道自己的“人设”应当是个冷酷无情的“坏人”。
但如果将这样的人设放在齐致远身上的话……
他这个自诩为亲师叔的角色,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再说了。
只需稍稍回顾一番,齐致远曾经解决那几次重大危机的手段便能看得出来。
这小子虽然并没有将外人看在眼里,可以说是个相当极端的种族主义分子。
但对于神州自己人而言。
这小子几乎都能去评选圣父了。
就连风见鸡都知道,他挨的骂里面有不少都是源自于齐致远这种“过于仁善”的圣母行为。
那么将这样的印象,代入到齐致远一手造就的,游戏世界的惨痛现状。
照庐师叔的担忧和疑虑,咱们便不难理解了。
都不用扯那些涉及到世界层面的高大上概念。
单单一点——
齐致远的道心现在真的还算正常吗?——
便已经足够令人提起警惕。
怕的不是他恶,更不是他的善。
而是这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反差。
为了赢,他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所以你老实说,这次是不是还是老样子?准备拿无相出来顶?”
照庐师叔语气故作镇定。
便是希望从齐致远嘴里听到,他的确是再次用出了靠着无相的地狱来留存死去之人的老办法。
但可惜的是,这一次,齐致远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看不出此时心境。
但他话语中的冰冷,却属实令人心中不安。
“我的确可以这么做,但师叔。
你觉得,真的有这样的必要吗?”
他一边说着,手中一边做着翻花绳一样的动作。
不像是在施法,更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可惜照庐师叔完全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
只顾着全神贯注的等待他话里的后文。
停顿片刻后,齐致远再次开口。
“我其实是不太能理解那些大道理的,师叔。
什么毁灭、拯救,曾几何时,于我而言就像是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对了,大抵是在我炼化了那些本源魔气之后吧……
呵呵,抱歉,弟子我属实也有些记不太清了。
不过这不重要不是吗?
无论如何,在一路走来的这趟旅程之中,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相信,这也是师父他老人家将邪神与邪祟也一并看作是一部分珍贵的救世力量的原因。
那便是,世上并不存在绝对。
有生,就有死。
有圣,就有盗。
有天地悬殊,就有腥风血雨。
我区区一介庸鄙之辈,又哪来的资格去为天下苍生做决定?
哪怕是拯救。
但在世界和大道之下。
这些举动最终都只不过是一个幼稚的笑柄。”
齐致远手中动作终于停下。
他的目光,也随着这一番话变得格外坚定。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照庐师叔。
微微一笑。
“所以师叔啊,没有什么对和错,没有什么该与不该。
世人的苦痛,需得世人自行解脱。
我只是自私自利的将苦痛带给他们,仅此而已。”
照庐师叔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实际上,他也根本就不能再对齐致远的这番话做出任何辩解或劝诫。
因为一股清晰可见的力量。
随着齐致远手指轻弹的动作。
如同天外陨石一般,悍然降临到了下方的两个世界之中。
“你疯了!强行出力,别忘了世界根本承受不住……”
照庐师叔的话头戛然而止。
因为正如他所见到的那样。
世界并未因此而毁灭。
甚至连半点危险的波动都没有产生。
便将齐致远刚刚投下的不知名手段完全接纳。
“你干了什么?”
照庐师叔已经麻木。
他现在唯一的打算,也只有好好听听齐致远的解答了。
在这场“辩道”之中。
他已经预感到了失败。
欣然接受?或许有些困难。
但至少。
作为师父残留在这世界的存在。
除了胜与败这种俗不可耐的话题,他更想见证齐致远最终的结局是如何。
不出所料的话。
他真正的手段。
这才正式落下!
“世界是有边界的。
就像一个坚固的玻璃瓶。
它的容量有限,且在你我这等坚硬的顽石面前,脆弱不堪。
好在,我们现在可以将两个这样的玻璃瓶重新熔炼,揉捏成新的容器。
而不出意料的话。
全新的工艺、全新的原料、乃至于全新的锻造准则。
都会让这枚全新的玻璃瓶,拥有此前难以企及的容量与强度。
师叔,见证我吧。
如果有什么是我真正学会,并掌握得得心应手的事。
毫无疑问。
便是身为反派的自我修养。”
齐致远的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告了他最终为世界下达的“判决”。
这片专门因他和照庐师叔而存在的“观战空间”。
开始一寸寸的碎裂。
照庐师叔发出一道悠悠的叹息。
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地面上正在与高文和花非花战斗的垢吴之灵而去。
而在已成末日的游戏世界中。
一道强大而可怖的气息,正在慢慢苏醒。
“钢铁、橘子、飞鸟、青苔。
长空响彻末日哀鸣。
左右轻击颠倒迷乱。
肆意生长后痛哭出声,血与肉端坐于绝望铸就的剑之王座。
静寂绝不存在,因清风之鬼拂过万法莲台。”
无法得知这是某种法咒,或是纯粹的宣告。
齐致远的身形化作一缕清风消散。
救世的执念,与灭世的手段。
被这清风裹挟,吹向下方的两个世界。
同一时刻。
分身们彻底改变。
他们跟本体之间那种牢不可破的联系彻底烟消云散。
一种莫大的危机立刻萦绕在他们所有人的心间。
异界的景象开始显现在现实世界的天空之中。
就像两个完全颠倒的世界终于会面。
而天上的那个,则正在以某种难以言喻的速度,发生着许许多多的事。
顾念笙和魔女、猎魔人组成的小队所经历的一切。
就像是一出开启了快进的电影画面一般被播放出来。
他们寻觅到了更多的幸存者修士。
他们见证了那片末日之下所能酝酿出来的所有景观。
出身自庸医楼的修士在崩溃中重新建立自我。
游走在无垠沙漠里的流浪刀客,身上那属于“浪客”系统的能源核心熠熠生辉。
终于。
一个许多人都分外熟悉的身影出现。
鹰天翔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洗礼。
已然成长为了一尊威势无穷的大能。
而在他的指引下。
团聚在一起的人们向着传说中的白霜发起最后远征。
胡安娴那具本该已经死去的枯槁身体,像一轮别致的烈阳高悬在流云观浮空岛的残骸之上。
她即是白霜。
即是,让整个游戏世界陷入末日的最初源泉。
现实世界的流云观玩家们,已经明悟了自己该做的事。
两个世界同时升起一道法阵。
阵纹的光芒交相辉映。
天与地,开始向着彼此奔赴。
时间的流速慢慢趋于同步。
直到那流云观浮空岛的残骸和胡安娴的残躯,如同水中花镜中月穿过泛着涟漪的镜面。
一阵无声的轰鸣,响彻在两个世界人们的脑海之中。
起初是一阵彻骨的寒冷。
几乎将整个现实世界的汪洋冻结成冰。
也许,这便是罗拔大陆预言之中“白霜”的由来?
无论如何,这份预言显然并不够准确。
因为在“白霜”之后。
降临而来的,反倒是足以焚天的烈阳。
就像齐致远说的那样。
两个世界的边界,如同正在重塑的玻璃瓶那般被强硬的溶解、捏合。
天地剧变。
如果天道还有那个心思的话。
祂们一定会将世界等级提升的数字,投影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但此时此刻,就连这两个世界的天道本身,都在经历着这场前所未有的融合。
祂们,或者从此以后,称之为“祂”更加贴切一点——
连那声经典的【叮】都没功夫发出来。
海量的灵气汹涌的涌现在已经接触在一起的两个世界之中。
而这,还只是最浅显的改变而已。
就连垢吴之灵都停下了动作。
所有人只能以震惊到麻木的神情,坐等着一切的结束。
也就在此时。
那阵清风,终于吹拂在了整个世间……
……
“不是,本体在搞些什么啊?等麻了我都!”
并不为人所知,甚至可以说,就连天道的探寻都能被屏蔽的“大船地狱”之中。
无相再一次发出这样的抱怨。
在他身边,许许多多的老朋友,只能对他抱以无可奈何的眼神。
这里的所有人,都并不能知道现实世界正在发生的事。
他们只知道。
作为最终拯救世界的最后精兵。
他们必须得竭尽所能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夭折”的四个小辈,或许是这里面最无忧无虑的人。
经历过一次死亡,就连文娅婻这个不老实的聪明丫头。
也学会了低调行事,不再任性妄为。
毕竟在她被君临“杀死”的那一刻。
齐致远颇为恶趣味的将眸海温涟和她母亲的悲切,以万分真实的模样投射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而除了他们四个小辈以外……
镜头拉远。
整个“地狱”的模样跃然眼前。
无数无辜的死难者,生活在由地狱风格的高楼构成的城市中。
实际上,相较于“活着”时需要面临的生活压力。
他们现在的生活,似乎能真正算得上是上了“天堂”……
再往近看,不出意料,便是三大宗门的弟子,乃至于种种牺牲在最后那场灭世危机中的超凡者Npc。
整个地狱的实力——正如刚刚所说的那样。
为“预备终结所有灾劫”而做好准备的家伙们。
实力早已经超越了曾经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
人均元婴巅峰的修为。
只等着无相所说的——“世界的上限得到拓宽”的时机到来。
便能立刻投身到最终的战场之中。
而那个时机……
“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