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桑晚手指点在族谱上:“我的好父亲,我还没有老到耳聋眼花,不需要父亲来提醒。”随手翻开一页族谱:“温氏,若本小姐按照父亲的称呼,坐实逆女的名头,这温氏族谱有几个能逃脱?”
轻笑一声,轻飘飘来上一句:“也不知道免死金牌好不好用,真想试试看。”她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往温岳肺管子里插刀,现在估摸恨不能乱棍打死她。
温岳虎躯一震,凶戾目光死死盯着温桑晚,心中更是惊涛骇浪,这个一直被他无视的女儿,何时有这般胆识?后院女人之事他向来不关心,以为不过庸俗女子上不得台面。
怎会料想到,这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女儿,竟然已经成长,能向他亮出毒爪。
饶是他的女儿,暗地里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而今被他的女儿搬到台面上戳破,这是里子面子都没了,作为一个父亲,颜面置于何地,当即大怒:“逆女,如此不可教,这般大逆不道,你是想被赶出府,沦为上京的笑柄吗?”
女子未嫁被家族弃之,莫说在富贵人家中,即便是饥寒交迫家中都是一种莫大耻辱,等同于过街老鼠,人人嫌之,人人唾之,基本上是不给女子留活路了。
温桑晚反唇回击:“温大人,似乎记性不太好。”她实在是不想喊这便宜的父亲,“需要本小姐给你重温一遍吗?母亲当年下嫁温府,留下的契书,若是不记得,本小姐可以口述一遍。”
在一旁听到‘契书’二字的李香兰,眉头微微拧了一下,什么契书?老爷没有提及过这事情,瞒得倒是紧,这些年来她兢兢业业打理后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竟然还存了二心,防着她。
暗暗捏紧手帕,面露忧色:“晚儿,你父亲正在气头上,你少说两句,快给老爷道歉,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的。”
两人还在对峙,李香兰的话插进来,如同引爆的导火索,瞬间把温岳给点炸,对着门外喊道:“来人,今日,我定要好好收拾你这个逆女,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门外几名家丁闻声,哗啦啦涌进华林内院。
温岳指着温桑晚:“把她给我绑了,打,狠狠打,今儿个老夫就要你看看,谁才是一家之主,温府还轮不到你这个不孝女来做主。”
院中气氛一下子拔高。
李香兰焦急难掩,看似想拦温岳,却站在原地分毫不动,“晚儿,快给你父亲道歉,这事儿,就揭过去了,老爷,您消消气,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
温岳气的胸口起伏,起起落落,“绑起来,关祠堂,不,不,——打,给老夫打——打到认错为止,再给我关祠堂,谁都不须去看望。”
温桑晚挑眉,这李香兰看似两头劝,无形之间添的柴火可真够旺的,对着阿紫道:“这些下人,胆敢上前一步,手伸出一寸,砍一寸,脚踩出一尺,砍一尺。”
阿紫没有回头,应声:“是。”长剑冰冷地指向欲要靠前的家丁。
“逆女,逆女……”温岳指着温桑晚,气得大口喘气。
李香兰急忙扶住温岳,手轻轻拍抚:“老爷,莫气,莫气。”
家丁看着阿紫手里的长剑,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出头,若是阿兰他们到还有几分胆量往前,阿紫在府里出了名的无情,只要小姐一句话,她能面不改色砍人脑袋。他们是家仆没错,但谁的命不是命?贪生怕死人之常情。
温桑晚合上族谱,直接收进空间,和这些人僵持,真没意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逆女,不孝女,无法无天,还能有点什么?打她?可能吗?
她连九王爷都敢叫板,会在意温岳的威胁?
当年冷嫣的契书上,还有一条,不得干涉孩子任何事情。否则将军府给予的,全部收回,包括陪嫁的部分嫁妆。
温岳这些年能过得这么滋润,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力通天,官运亨通,而是有冷将军交好的挚友,在朝为官的重臣,念及旧情暗中照拂一二。
不然以他一个外来的小小书香门户,怎么可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旁人不清楚,温岳心里明白得紧,放纵李香兰,也没有动摇过温桑晚大小姐的地位。若温桑晚搬出温府,回将军府,他在朝中地位肯定会动摇,袖笼下的手捏得咯吱作响。
眼神能杀人,温桑晚此刻一定是一摊被剁碎的烂肉。
下人和阿紫僵持半天,谁都没有动。
温岳磨牙,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来:“你想要做什么?”
温桑晚笑笑,从温岳进来的第一眼,就能猜到这个中年男人不是愚昧无知的,能任由李香兰牵着鼻子走的,她敢撕破脸,笃定这人一定会权衡利弊:“父亲,我只要我的华林院子安静,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那些个见不得光的老鼠,全给我收回去。”
顿了一下,“还有,管好你的女人,再敢来招惹我,扰我清幽,我不介意以主人身份,责罚恶奴,至于后果如何,下手轻重,就需要看我的心情了。”
目光淡漠扫过李香兰,她暂时还没有搬出温府的打算,刚回来闹那么大动静,只会激起千层浪,她尚未掌控全局,不会轻易去搅浑湖水,府里眼线那么密集,她进出不方便。
温岳鼻孔哼一气,“最好如你所说。”转身甩袖离去。
李香兰看了一眼温桑晚,转身疾步跟着温岳走了,一群人来得快,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全部又退走了。
西屋内的阿兰松了口气,天知道她在屋内有多焦急,偏又不能冲出去,万一被人发现屋内的兄长,给小姐带来麻烦,后果难以预料。
阿紫收剑,退回温桑晚身边。
温桑晚看着族谱,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本族谱竟然是老太太给她的,轻笑一声,真是个可爱的老太太。
她回府那日,在老太太院子里坐了很久,并告诉她,温岳非她所出,乃长嫂遗孤。她的夫君随冷将军出征十载,没能从边关回来。
自己无所出,巧合那时候夫君兄长意外病逝,长嫂因忧虑也重病卧床不起,她才将温岳接过来,过继在夫君名下,也算延续了香火,最主要的是怕那些亲友上门吃绝户。
温岳来府上已经是十一二岁,再怎么好相处也是养不亲,两人平和能维持平日的安宁。
当初得知温岳迎娶冷嫣,她是府里最高兴的一个,夫君未出征前,提及最多的就是老将军的事情,潜移默化下,老太太对将军府有了厚厚的滤镜,对温桑晚的疼爱更是毫无保留。
给她这本族谱意思也很明确,温府是她的,只要她愿意,族谱可以更改,连温岳都没有这个资格。
温桑晚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本小姐饿了。”可惜了醉霄楼点的一桌美食,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呢。
阿紫点头,转身离开内院。
不一会儿。
四菜一汤被阿紫端上桌。
温桑晚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伺候,让阿紫去看看西屋那人情况。
她这边宁静了,回到主院的温岳怒火难遏,茶盏被他扫到地上,脸色阴沉。
李香兰战战兢兢站在一侧小心伺候,“老爷,您消消气,香兰给您按安。”说着绕到温岳身后,轻柔地按压温岳的太阳穴。
“老爷,您莫要气,气坏了身体,香兰会心疼的,晚儿今年也有十九了,女儿大了,终归有自己的想法,再怎么着,晚儿都是您的女儿,今日可能也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样。”
“哼,我看她就是无法无天,想要骑到老夫头上作威作福。”温岳这时候窝里横起来。
李香兰带着几分娇媚:“老爷,您消消气,您这样,可心疼坏香兰了。”
不得不说从魅香楼出来的女子,天生媚骨,诱哄男人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厉害,仅仅一句,就能将温岳的心头火消走大半。
李香兰继续道:“老爷,您呢,莫要生气,女儿家心思细,您呀!关心则乱,晚儿今年十九,也该找个人管管,您是父亲,隔着辈儿,自然是落不到晚儿心坎。”
温岳眯了眯,“夫人的意思……”
“前两日,我和晚儿交了心,晚儿出落得水灵,城里有几门大户公子有仰慕之情,再过一日,醉霄楼有诗画展,晚儿也愿意去,就让年轻人自己相互看看,若是看上,岂不是好事成双。”
“好事成双。”温岳冷笑一声,“是哪家?”
李香兰凑近,小声咬耳。
温岳脸色由阴转晴,眼里露出算计色,“好,就安排她去见,若不同意,非常手段也可。”
李香兰继续给温岳按揉太阳穴,撒娇道:“老爷……”
温岳心情大好,有种报复的快意,一把将李香兰搂进怀里,手开始不安分。年过四十,也是老当益壮。
李香兰娇媚地顺势倒在温岳怀中,半推半就,“老爷……这还是白日呢,让旁人瞧了去,不好……”
“这是温府,老夫说了算,谁敢扰老夫好事。”温岳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抱起朝内屋走去。
这边。
吃饱喝足的温桑晚,走进西屋,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男子,问道:“如何了?”
阿兰道:“兄长已无大碍,稍加休息,等醒来就好,不过……”
“不过什么?”
“兄长身上的毒,很古怪。”
温桑晚闻声,走上前,欲要给男子号脉。
阿兰连忙阻止,“小姐,您身份尊贵,万万使不得。”
温桑晚不在意,拿出手帕盖在男子手腕上,细细查看。
过了一会儿,她的眉头皱起。
这毒怎么和她在北冥夜身上发现的一种毒相似,是不是同一种,她暂时还不能确定,毕竟这个朝代的医术,了解有限,仅凭自己所学的那些,她也不能妄自断言。出言询问:“那里可有医术了得的大夫?”
阿兰道:“有。”
“只能先将毒压制,待醒来,回去让大夫仔细瞧瞧。”温桑晚对着阿紫道:“去取银针来。”
阿紫退出去。
待阿紫拿回银针,温桑晚本要脱男子衣衫,阿兰上前,死活都不让,小姐尚未出阁,怎么能瞧去男子的身子,焦急道:“小姐,您金贵,万万不可这般。小姐,阿紫可以,您想扎针何处,您让阿紫来。”
阿紫这时候也站在温桑晚面前,没有开口,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温桑晚架不住这两人,银针递给阿紫,自己坐到圆桌边。
阿兰连忙将帐帘放下,阻挡小姐视线。
温桑晚觉得好笑,看一眼又不会长针眼,偏这两人仿佛如临大敌似的,干脆背对床榻,告诉阿紫扎银针在哪个穴位上。
待做完这些,温桑晚起身离开西屋。
阿兰大大松口气,额头都冒出细细密汗,好怕小姐走过来,这样污了小姐的名声,她就是死也难以谢罪。
温桑晚坐在院中,手撑着脑袋,心里藏着心事。
九王爷府上。
碎骨尽职尽责地禀报温桑晚在府上和温岳对峙的事情,一字一句全部道出。
北冥风惊讶道:“真是如此?好大胆的女子。”眼里浮现几分兴趣。
碎骨想了想,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主上,此女拿出族谱,似乎……有玉石俱焚的意思。”
北冥夜放下茶盏,想起那晚,他不过是随口试探一句株连九族,这人摆出的无所谓态度。“盯紧。”
“是。”碎骨领命退走。
北冥风笑嘻嘻道:“九哥,这女子很有意思,族谱还可以这样,我倒想要认识认识……”连他都觉得惊讶,一个不怕株连九族的人,到底还能怕什么?当然他也没见过,有人敢拿族谱威胁自己的父亲,甚觉得京城那些大小姐和这人相比,都是索然无味。
“蛇蝎之人。”北冥夜起身甩袖离去。
“嘿嘿……”北冥风端着茶盏浅抿一口,有机会他定来一次偶遇,有趣,有趣,甚是有趣。
连北冥风都没有想到,所谓的偶遇机会来得这么快。
转眼第二日。
李香兰早早就在府里吩咐,各种操心,就怕温桑晚不愿意去醉霄楼。每隔一刻钟,就让下人来走动,探探情况,看温桑晚醒了没有。经过昨日的事情,连温岳都讨不到便宜,李香兰就更不会明目张胆地来。
“如何了?”李香兰坐在主院,看着面前的丫鬟。
“夫人,没……大小姐……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