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儿想知道什么?”老夫人看一眼身侧的嬷嬷。
老嬷嬷会意,当即让院中几名丫鬟退下去,自己也站到院门外。
温桑晚看老太太一脸严肃,笑道:“祖母,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紧张。”
老夫人:“隔墙有耳,当心些不会有错。”
“祖母,您可知父亲是怎么考取上的?”
老夫人先是一愣,眼睛慢慢眯起,仔细回想当年温岳高中的事情。
良久沉默。
温桑晚也不急,一边按揉,一边安静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老夫人收回思绪,娓娓道来:“晚儿,今日怎会想起问此事?”
“晚儿好奇罢了。”
老夫人点点头,道:“这事,祖母当年也很惊讶,你祖父就是武状元,留在冷将军身边当差。祖母说这话,你可知何意?”
温桑晚接话:“祖母您的意思?”
“温家世代以武为生,做着武馆生意,耳濡目染之中,怎会出文人?祖母虽领养了继子,也想过好好教习,可是……你父亲不是这块料。至今祖母都想不明白,你母亲那么优秀的女子怎会下嫁于你父亲。当初我应答这门婚事,被喜悦冲昏,待你母亲进了温府。”
老夫人拿起一侧的茶盏,喝了一口,才继续道:“祖母与你母亲接触,愈发觉得不可思议。祖母虽是小门小户,家中也是书香门户,若非父母之言不可违,我定是看不上你祖父。何况你母亲来自将门之户。”
温桑晚看着老夫人平静神色,愈发觉得这个老太太活得人间清醒,不是顽固之人,而且对这个过继来的儿子,没有那么强烈包庇偏袒之心,相反对孙女更甚喜爱。
“祖母,我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
老夫人放下茶盏,“你母亲很厉害。睿智,沉稳,心思细腻,若非女儿身,你母亲绝对比你外祖父更上一层楼。可惜了……命运捉弄,可怜了我的孙女。”伸手爱怜地抚摸温桑晚的脑袋。
温桑晚笑问:“这般评价,看来祖母真的不喜父亲。”
老夫人捏了捏温桑晚的脸蛋,“你啊!”没有对温岳做什么评价,道:“当初你母亲临行边关,夜深来寻祖母,将锦盒交予祖母保管。祖母也能猜到七八分……这些年装聋作哑,让李氏在府中作威作福,你又不曾清明……有些事情……”说到这里,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让晚儿受委屈了。”
温桑晚停下手里按揉的动作,“祖母,您真的很好,不必如此,晚儿现在好了,您应该高兴。”她哪里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她能疼爱,却又不能手伸太长,免得触碰李香兰的底线,引来杀身之祸。
“好好好,我孙女好了,祖母高兴,祖母应该高兴才是。”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温桑晚才道别老太太。
回院子路上路过花园,那些下人依旧在打捞嫩尖儿。
她只是扫了一眼,并不在意这些。心中藏着事情,脚步不由得加快。
回到院中。
阿兰也在这个时候,端着炖好的银耳回来。
屋内。
阿兰盛着银耳汤,放在温桑晚面前,想了想,开口道:“小姐,奴婢炖汤的时候,一直回想那位秀才,总觉得哪里不对。”
温桑晚搅动碗里的汤汁,抬起眼眸,笑问:“阿兰不妨说来听听。”
阿兰道:“昨日我们出城,那位秀才带着书童进城,早时奴婢出去采买朱砂,在醉霄楼后巷瞧见这位秀才,其神色慌张,可身边并没有那位书童。阿兰瞧着觉得不对劲,大抵上又瞧不出哪里不对劲。”小脸因为思考,都快皱成小苦瓜了。想了半天,最后放弃了,小声道:“是奴婢太过愚笨了。”
温桑晚道:“明日你去采买,应该还会有新奇事情。”
阿兰不明所以。
温桑晚卖了个关子,“秘密,待明日你就知道了。”她现在也不能确定,心里想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她去找老太太,已经证实了温家是武行,这种环境很难养出一个文人。
温岳能高中,秀才身份就能掺进水分。
十里庄一行,看到林越秀的笔墨,字迹工整,宣纸上的诗句却是一言难尽。但凡肚中有墨水,都不会做出这种口水诗句。
一枝梅花雪中绽,红似夕阳落玉盘,踏雪寻梅难自在,心中郁结红尘情。
梅花指的谁?落的又是谁的手?又要寻什么?心里郁结的是什么?
林越秀提着一竹篮的腐肉进京城,给谁?谁又需要腐肉?正常人看到无头尸,应该是惊恐或者麻木,怎么会是慌张?
或者说林越秀和城里哪位大人物达成合作协议。
不对。
林越秀摆的诗,不是给她看的,去十里庄是临时起意,根本没人知道这个计划,那么他要做给谁看?
那天一定还有人去,而且是呈了拜帖的。
林笑笑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温桑晚强行压下如麻思绪,起身想去花园走走。
阿兰看到小姐没有动银耳莲子羹,小声询问:“小姐,不合口吗?阿兰给您换别的。”
温桑晚看着桌上凉透的银耳莲子羹,端起来一饮而尽,夸赞道:“阿兰做得很好。”
阿兰见状,开心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小姐,下次阿兰给您做别的。”
“嗯。”
阿兰看到小姐要往外走,试探性询问道:“小姐可是要去花园剪花枝?”
温桑晚挑眉看着阿兰,“聪明。”
阿兰被夸不好意思挠头,立马又反应过来,急忙冲进一侧杂物房,又匆匆忙忙跑出来,手里提着竹篮,竹篮中放着一把剪刀。
温桑晚见阿兰风风火火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外走。
三人刚来到花园。
只见凉亭里,温浅浅拨弄着琴弦,唱着婉转曲儿。
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到温桑晚耳里,就跟哭丧,死了爹妈似的。
这女人还真是,亲妈在主院半死不活,她还能心安理得在这里弹曲哼唱,该夸这女人心大没心没肺?还是夸这女人冷血无情?
温桑晚本想不进去,但凉亭内的琴音已经停止,看着已经起身的温浅浅,有要朝她走来的架势,心里一乐,这是上赶送上门找虐呢。
她岂有不满足的?
大步朝凉亭走去,刚走进凉亭。
温浅浅行礼,“姐姐,近来可好?”
温桑晚一副大度模样,“好妹妹弹曲儿呢?怎不继续了?姐姐听得甚是喜欢,好妹妹继续弹,弹好了,姐姐这儿给你赏赐。”
温浅浅闻言,眉头拧了一下,心里不悦不断往上冒,暗骂贱人为什么不去死,面上保持温柔:“姐姐说笑呢,这曲儿也上不得台面,玄哥哥喜欢,妹妹才学了去。”
“这样啊,太子殿下品味不错,妹妹你继续拨弄,熟能生巧,指不定琴艺还能更精进一分,到时候太子殿下肯定悦心,对妹妹宠爱有加。”
温浅浅听这话,怎么听都不是滋味儿,想到往日温桑晚对玄哥哥的痴迷,是因为她已经接了玄哥哥的圣旨,所以是在她这里吃味儿,故意找麻烦,想通这点,当下轻笑一声,用手帕掩嘴:“姐姐,是不是怪妹妹得到殿下的宠爱,才会这般……”
故意停一下,才缓缓开口:“姐姐,这情需要两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若是勉强……只会让人痛苦,姐姐……你会祝福妹妹的,对吗?”
温桑晚一听更乐了,最好锁死,狗咬狗一嘴毛:“对对对,妹妹和殿下,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姐姐祝福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吃味儿。”想到什么,又道:“听说两日后,可是有一场宴席。旁人都说妹妹舞技极为了得,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妹妹来上一段,若是殿下也出席,妹妹岂不是有机会名扬四方,惊艳四座,让殿下刮目相看?”
温浅浅哪里听不出弦外之音,这是在暗骂她是舞姬,上不得台面,桌下的手帕捏得皱巴巴,面上仍旧是一副娇柔姿态,“姐姐莫要取笑妹妹了。”
“妹妹,来上一段,练习练习,到时候不会出错呀!”温桑晚直勾勾盯着温浅浅,眼里透着无辜又清澈的愚蠢。
演戏嘛!谁还不会了。
温浅浅想拒绝,但是被这种视线盯着,一时半晌竟然想不到话来反驳,勉强露出笑容,这个贱人也配看她的舞姿吗?等着吧!待她成为太子妃,定要这个女人跪下给她擦拭鞋子,“姐姐对这些了解吗?”
温桑晚摇头:“不了解,可是不妨碍我看呀?若我一个门外汉都看得有味儿,证明妹妹舞技了得呀!对吧!妹妹不会拒绝姐姐的好意吧?若是妹妹觉得为难,就……不必勉强了,姐姐只是担心,怕妹妹展示才艺出现差池,这可如何是好?”
叹了口气,露出难过之色:“妹妹不愿意,那就算了,我本想欣赏妹妹的舞姿,到时候也在九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这下只能作罢了。”
温浅浅抿唇,心里顾虑九王爷,她曾听玄哥哥说过,这位手段厉害,若这个贱人口无遮拦,到时候说了什么不好的,岂不是让玄哥哥为难,暗咬银牙,艰难挤出一抹笑,“姐姐想看,妹妹来一段就是,若是不好,姐姐莫要取笑妹妹。”
温桑晚立马换上笑颜,拍手道:“怎么会,妹妹这么好,姐姐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取笑妹妹呢?”
温浅浅起身,走到凉亭外,站在空旷的地方,开始舞动。
温桑晚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落在膝盖上,骨指随意地敲着,那模样活脱脱就是君王赏妲己乐舞。
躲在凉亭阴影地方的几只鬼。
清乐啧啧两声:“李香兰还真是把那套媚骨传授了,瞧瞧……这勾魂眼,这柳枝腰……”
大叔鬼两眼放光,大笑出声:“难怪那些有钱老爷喜欢去媚香楼,今儿个,我也是开了眼了,哎哟……不得了,不得了,没想到这个恶毒女人还有这一面。”
何家宝歪着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看不懂恶毒女人在扭什么:“大叔,你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大叔鬼手扣在何家宝头上:“小娃娃,不能看这些,快闭上眼睛。”
一群鬼,叽叽喳喳对温浅浅评头论足,到最后又演变成控诉,把温浅浅干的那些个恶事,一一道来一遍。
温桑晚被迫重温一遍这些冤鬼的生前事情,偏偏还不能出言阻止。
约莫一炷香。
温浅浅双颊粉红,微微喘息,这才停下来,缓步走进凉亭。“姐姐,如何?”
温桑晚拍手称绝:“妹妹,可真厉害,殿下一定会欢喜的。”耳朵嗡嗡的,被鬼吵得头昏脑涨。能见鬼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主要是声音尖锐,高分贝,跟噪音没什么区别。
本来还想刁难一番温浅浅,现在什么兴趣都被吵没了。
温浅浅想道什么,“姐姐,太子殿下邀请妹妹游湖,姐姐可有兴趣一道前往,难得的盛会。”想要炫耀自己能得玄哥哥独宠。
温桑晚一拍脑门,“这事啊,我突然想起来,九王爷好像也有邀请函,我去屋中寻寻,晚些来告诉妹妹。”说完立马起身,快步离开花园,再多待一秒,脑袋都要炸了。温浅浅坐在凉亭里,一群冤鬼各种犀利咒骂,差点把她送走。
温浅浅看着温桑晚匆忙步伐,眼里带着无尽厌恶,装着满不在意,这般狼狈逃窜,心里一定很痛吧!终于控制不住,吐出一句:“贱人,真该死。”
何家宝一听,温浅浅骂姐姐,顿时不高兴了,周身黑气蹭蹭地往外冒,一气之下也不管四周是个什么环境,当即冲出去,双手掐住温浅浅的脖子,“我掐死你个恶毒女人,我掐死你个恶毒女人,你敢骂姐姐,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清乐一看,吓了一大跳,把怀里的孩子塞给大叔鬼,冲出去拽回何家宝,气急败坏道:“家宝,你不要鬼命了,青天白日的,你想灰飞烟灭吗?”
何家宝气呼呼,眼睛血红狰狞:“她骂姐姐,我气不过,打我可以,骂姐姐就不行。”
清乐伸手摸着何家宝的脑袋,“你冷静点,姑娘很好,她已经在给我们消除怨念了,你这样冲出去,伤的只会是你。”
何家宝头一偏,气鼓鼓道:“我……我气不过,不许她骂姐姐。”
“好了,好了,等晚上,我带你去找姑娘,想宣泄也要等晚上,现在不是时候,只会伤了你。”
大叔鬼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凑过来:“家宝别急,大叔晚上替你出恶气。”
何家宝闻声,才慢慢平静下来。
凉亭内,温浅浅忽然觉得脖颈一凉,有种窒息的感觉,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脖颈,“哎呀,好痛。”连忙抽回手,“小翠,过来。”
小翠察觉二小姐不对,走上前往二小姐脖颈看去,脊背顿时生起一股凉意,惊恐道:“二……二……二……小姐……您……”
温浅浅不明:“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痛。”手轻轻触碰脖颈,她不敢用力。
小翠道:“小姐,这这……奴婢去找陈道长来,您稍等。”
温浅浅见状,也跟着慌张了,“到底怎么了?”
小翠着急道:“您……这……有有有,有手,红的,手掌印记。”
“去找陈道长,还不快去。”温浅浅怒骂道。
小翠连忙应声:“是是是,奴婢这就去。”说完,慌慌张张小跑出去。
清乐冷冷地看着温浅浅,“我们走吧!一会那个臭道士过来,整幺蛾子倒无所谓,莫要给姑娘添麻烦。”
几只鬼点头,转身间全部钻进地里消失不见。
温浅浅只觉一阵凉风穿过,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不敢乱动,脖颈的疼痛让她坐得脊背僵硬。
回院子的温桑晚。
正在院中来回走动,原因无他。
桌上多出一盒精致糕点,送来此物的不是别人,正是活阎王九王爷北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