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来临。
九王府书房外。
温桑晚拿着符箓,从北冥夜那里拿来匕首,划开自己的左手掌心,将血滴在亡魂阴符上,“吾乃天师,前生后事,替换阴阳,助汝破邪,魂来!”
北冥夜看着温桑晚掌心嫣红,眸色深沉下来,心口一刺,欲要上前,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静谧夜色中,温桑晚裙衫无风而动,将她的墨发吹散。
温桑晚将沾染血气的符箓往前推去半尺,双手扣环,快速变换法诀,最后祭上五岳印手势,对准符纸:“魂来,破邪!”
亡魂阴符瞬间金光大盛,最后化为绿色火光将符箓燃烧殆尽,残灰落地的瞬间,阴风呼啸,温桑晚没站稳,整个人踉跄后退几步,眼见就要摔倒。
北冥夜见状走上前,一掌撑在温桑晚身后。
温桑晚手中快速变换法诀,再次双扣环结印,“魂来,破邪!”再一次往前走一步,穿过凛冽阴风。
轰……
飒飒风声瞬间静止。
符箓残灰慢慢停滞飘飞,静静落在地面,一道黑气慢慢聚拢,凝结成人影。
温桑晚右手抹开左手掌心的血,虚空画咒,破魂符文浮现,反手一掌推向人影。
阴风再起,却没了之前的凛冽。
半晌过后。
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温桑晚额头出现密密细汗,颤抖地收回手,一个踉跄站不稳。
北冥夜扶住,眉头深深拧起。
温桑晚甩了甩头,耗费她大半的精力,才将恶念怨气打散,将芳娘鬼魂修补好,待站稳,对着身侧的北冥夜道:“王爷可开过阴阳眼?”
北冥夜点头。
温桑晚手里多出一张符箓,递给北冥夜,“水化开,抹在眉眼上。”
片刻后。
北冥夜看着院中多出来的人影,倒没有多少惊讶,碎尸那里有法子,能视阴物,相反视线落在还在温桑晚的左手上,眉头皱的更深了,也不知为何,一把抓令人刺目的小手,手帕出现,一点点擦拭。
温桑晚道出原由:“芳娘以我的血破邪,驱散怨念,我不能离开一丈距离,否则怨念反噬,她必暴走。”看着自己的左手,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并没有多想北冥夜的动作,目光汇聚在芳娘身上。“芳娘?”
人影看着自己的双手,抬眸猩红血眼看向温桑晚。“为何要救我?”
温桑晚道:“并非我要救你,是你的旧识姐妹托我来寻你,斯……”话还没说完,左手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激得她面目狰狞,转过头来直呼:“北冥夜,你是故意的吗?”身体本能想抽回自己的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被北冥夜扣住,掌心还被洒上白色粉末,疼痛就是粉末接触了她的伤口引起的。
“九王爷,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这是要卸磨杀驴啊!!!斯……”温桑晚倒吸一口冷气,又不吐不快,但吐完这句话,她就更郁闷了。
“嗯?”北冥夜看着跳脚的小猫儿,眼中浮现一抹笑意,“杀驴?”
温桑晚气结,挣扎两下,试图挽救自己火辣辣的左手,还不等她反驳回去。
北冥夜已经用纱布娴熟的缠绕住她的掌心,专业手法堪比教科书范本。
待她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掌心的纱布,郁闷散去不少,不自然地把手藏进袖笼中,本想怼几句,话卡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撇撇嘴往边上一挪,拉开与北冥夜之间的距离。
北冥夜收起眼底的温和,转头冷眸注视面前的鬼影,“芳娘,夜郎王室。”
芳娘怔住,周身浓郁鬼气慢慢散去,浮现生前模样,惨白面色如白纸一般,“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此事?”
听见两人对话,温桑晚收起郁闷心思,转头看向芳娘。
芳娘没理会北冥夜,僵硬扭头看向温桑晚:“能否告诉我,旧识姐妹是何人?”
“清乐。”
芳娘动容一分,往前飘了一步:“清乐在何处?她怎知晓我?她不是已经先我一步……”
温桑晚叹口气,道:“不管清乐如何,今日,我将你带离媚香楼,你生前糟粕之事我已知晓,你若想消除怨念,最好一五一十道来。”眼神示意几步之外的北冥夜,“你只需与九王爷道明前后因果。九王爷自然会替你消除孽障。”
开玩笑,她身上有林笑笑鬼契,怎么可能还往自己身上揽事,死道友不死贫道,能往外甩锅,她必然会往外甩锅。
话说完,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情了。
北冥夜问,芳娘答。
芳娘,本名夜海棠,夜郎王室三王爷之女,九岁时与大哥夜海一道来京城游玩,不料夜郎王室一夕之间全部覆灭,她便成了亡国郡主。夜海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把夜海棠塞进媚香楼改名芳娘,给了媚香楼妈妈一笔金银后,自己回了夜郎国,自此之后,再无任何夜郎王室的消息。
芳娘在媚香楼住了十几年,始终记着自家王兄的言训,王兄不是亲自来接她,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媚香楼。
几日前,北冥玄出现在媚香楼,想要赎走芳娘,被芳娘拒绝,没想到几日后,她被几名登徒子拖至后院,强行逼迫就范,任凭她如何挣扎反抗,喊破嗓子,那污垢不堪的后院自始至终不见来人。
直到死亡,冰冷尸体被拖走,她却也无法摆脱痛苦,困那方恶臭草堆,梦魇不断重复生前死去的一幕。
北冥夜还在继续盘问。
温桑晚听两人对话她甚觉得无趣,一会抠抠自己的手指,一会扯附近的花花草草,并不是她幼稚,而是今晚耗费太多精力疲惫不堪,现在又不能中途离场,只能转移注意力,若不然她真能倒地就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桑晚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侧目扫了一眼还没结束盘问的北冥夜,心里忍不住吐槽几句,强忍着眼皮打架,继续扯着叶子,仿佛这叶子就是北冥夜的头发,扯一片就是在扯北冥夜的头发。
嗯……
这么想,感觉自己来了点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温桑晚真撑不住,浑浑噩噩之中,喊了一声:“老秃驴,本小姐……。”‘好困’二字还没说完,人就往后倒去。
北冥夜心口一紧,快步移动,稳稳拖住倒下的温桑晚。
温桑晚模糊中吐出最后一个字:“困……”整个人失去意识。
北冥夜想也没想,打横将人抱起转身离开院子,甩下一句:“女医。”
芳娘看不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一股大力扯着她往前飘走。
碎骨疾步离去。
主院内。
北冥夜踢开卧房门,将人放在床榻上。
很快门外响起妇人的声音,“主上。”
“进。”
妇人提着药箱低着头走进来,主上卧房她不敢四下乱看,心中大骇,这女子什么来头,竟然可以进入主上卧室。
北冥夜起身站在卧榻一侧,盯着温桑晚略微苍白的面色,眉头拧得更紧了。
妇人跪在床榻边,用手帕遮盖温桑晚的手腕,细细号脉。
良久后。
妇人开口道:“启禀主上,姑娘只是体虚,身体耗损过大,并无大碍,稍加休息,服用些滋补汤药便可。”
“退下。”
妇人退走。
芳娘好奇打量这间屋子。
北冥夜转身坐到圆桌边背对着床榻,“你继续道来。”
芳娘飘到床边看着熟睡过去的温桑晚,“姑娘什么时候醒来?”
北冥夜拿起茶盏浅抿一口,“你不知晓夜郎王室为何消失?”
芳娘飘过来,“不知,王兄离开并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北冥夜放下茶盏,留下一句:“保护好她。”起身离去。
温桑晚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睁开眼的时候,看着陌生的窗幔,鼻尖绕着清幽的檀香。
关机的大脑,蹭一下开机,猛地坐起来。
咕噜…………
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声,这是饿的。
顾不上饥饿,眼睛四下转动,扫过整个房间,又后知后觉低头看着自己,有点蒙不知所云。
起身穿好鞋子,看着这个清冷宽敞的房间,无处不透露出低调的奢华,右侧里间全是满满的书架,各种古籍摆放。
温桑晚微微皱起眉头,室内装饰怎么看都像男子的房间,摸了摸鼻子,按捺住好奇心,一阵饥饿袭来,迫使她放弃研究眼下情况,朝房门走去,拉开房门,精致的院子映入眼帘。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嗯?大户?
怔愣了一瞬间,一拍脑门,她应该还在九王府,往院外走去。
说来也奇怪,偌大的院子里,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走出一段路,温桑晚觉得整个人软绵无力。
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是午时,有点纳闷,自己不过是睡了一晚上而已,怎么感觉饿了好几天似的,想起芳娘,暗叹一口气,果然不能强行收复刚横死的冤鬼,付出的代价太大,留着这些精力,她都可以多绘制几张亡魂阴符。
正走着。
一道修长挺拔身影从远处踱步而来。
温桑晚抬眸直视,片刻的失神,很快收回心神,心里慨叹,难怪要戴着面具,就这惊为天人容貌,一眼便让人沦陷其中无法自拔,也不知道造物主到底用了多少私心,才能捏出这么一张完美俊颜,就凭这张脸什么都不做,都能让无数人为之神魂颠倒。
不过她不是外貌协会,简单欣赏一番罢了。
北冥夜走近。
温桑晚挑起眉,远处和近处欣赏,果真风景不一样,倒也没什么心思,打了一声招呼:“本小姐要回去了。”
话刚说完。
咕噜……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温桑晚觉得此刻,脚指头能抠出一栋别墅,面上淡定如斯,凭着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北冥夜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倒也没有点破什么,低眸看着面前的小猫儿,“有劳晚儿辛苦一趟,不知能否有幸,邀请晚儿留下来与本王共进午膳?”
温桑晚抬手按了一下腹部,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自己,笑道:“好啊!”
膳厅内。
丫鬟们一一摆上精致的菜肴。
闻着香气四溢的饭食,温桑晚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不过在外人面前,即便很饿,她不会做出狼吞虎咽的行为,让人看了笑话。
用膳期间,倒是安静,古人的教养,食不能言。
北冥夜用餐很优雅,很是赏心悦目。
温桑晚仅仅扫了一眼,心思全在干饭上,心满意足地享受了一次御厨出品美食,心情大好。
九王府待了一会儿。
温桑晚找借口遁了。
北冥夜看着匆匆上马车,丝毫没有留恋的决然背影,眉头又一次皱起,心中复杂难言,九王府是鬼魅之地吗?小猫儿怎如此避之不及?
回温府路上。
温桑晚看着马车里缩在角落的何家宝,用手指戳了戳,“你个小鬼头,没事乱跑出来做甚?也不怕日头把你烫伤,本小姐可告诉你,这几日,你若是鬼气虚弱,大罗神仙来了也护不住你。”
这话可不是恐吓,抓一个芳娘,差点让她暴毙,没个十天半月,她肯定恢复不了。
何家宝抱着小脑袋,委委屈屈:“姐姐,您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家宝想你。”
温桑晚奇怪道:“我不过离府一日,怎么会是一天一夜?”
何家宝鼓着腮帮,道:“姐姐前日离的府。”
温桑晚心里一惊,她竟然昏睡了一天一夜,当即陷入沉默。
何家宝盯着温桑晚细细看着,小声唤道:“姐姐……”
“嗯。”温桑晚应一声。
“姐姐,您别生气,家宝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温桑晚叹口气,“姐姐没有生气,只是想起重要的事情罢了。”心思沉重,想到自己昏睡一天一夜,亡魂阴符副作用这么大吗?以前她也有用过,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为什么用在芳娘身上,副作用会这么大?
鬼术里面也没有提及过使用亡魂阴符会有副作用。问题出在哪里?在她身上,还是芳娘身上?
偏偏鬼术这一脉,只有她这么一个传承人,根本没办法找参考答案。
收敛心思,抬眸看着何家宝,问道:“家宝想阿爹吗?”
何家宝被这么一问,当场石化,半晌后,红着眼睛,重重点头。
温桑晚摸了摸何家宝的小脑袋,“等姐姐休养两日,带你去看看。”
何家宝吸了吸鼻子,“嗯,谢谢姐姐。”他想阿爹,很想,很想,每次看到姐姐那么忙,他就开不了口,让姐姐带他去找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