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身后,冷衡拽着野鬼,拼命往前飘。
所有人出了村子,冷衡却撞上了一个罩子,身子如有千斤一般,两人摔倒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很是狼狈。
温桑晚脸色大变,不顾身体异样,冲进村子,一把扶起冷衡,顷刻间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溺水而窒息。
她动的一瞬间,北冥夜也走进村子,面向前方。
这一动,碎尸碎骨,一群护卫都跟着动。
呼啦啦,全都走进村子。
李言要进来,被北冥风一把扣住,沉声警告:“莫要添乱。”
变故发生太快,温桑晚都没有料想到,看到一群人都站在前面,慌乱喊一句,“你们快出去。”扶住冷衡,“父亲,进。”
冷衡知道闺女的意思,要他进那方天地,看了一眼野鬼,摇头拒绝,“晚晚,这事儿,不成。”
温桑晚顺着视线,很是无奈,冷衡不愿意进冥戒,她也不能强行收,紧迫之下,咬破中指,血涌出,对着虚空画咒,“点兵点将,吾乃天师,以吾为介,破此方鬼煞之境,破!”
溺亡的窒息感瞬间消失,她也顾不得四周,一把将两只鬼强行推出村子,反手一拽,拽住北冥夜往外奔逃,染血的中指还在往外冒血,把北冥夜的衣袖染红一片。
与此同时,对着一众影卫,疾呼:“快出来。”
一群人快速退出村子。
温桑晚顾不得四周,松开北冥夜,反手将指尖的血珠甩出去,“合。”看不见的屏障,发出一声闷沉的碰撞声,还有鬼嚎余声。
做完这些,她的额头早已大汗淋漓,右手不停颤抖,没有缓过神来,只觉得右手一暖,手被紧紧握住,又是熟悉的酸爽疼,转过头就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撒了一层白色粉末,很不客气道:“北冥夜,你这是偷袭。”
“嗯。”北冥夜把绷带缠绕好,应一声并没接话。
温桑晚看着包扎好的中指,嫌弃地抽回手,转头就去看冷衡,目光上下环视,确认没大碍,冷厉的目光看向野鬼,愤怒浮上心口,虚空扼住野鬼的脖颈,“我不伤你,你竟然反倒陷我于不义。”
“我……我……没有……大……大哥救命。”
冷衡错愣,飘到温桑晚身边,“闺女,发生何事了?”
“困煞,困了你这么一只煞,我父亲心善不知,不代表本小姐不知。”她废去半条命换回来的父亲,怎会容忍一只鬼煞算计到头上。
煞和鬼不同,煞可以是鬼,但鬼绝对不会是煞,鬼只有地魂,不论多厉害,都无法变幻其他形态,煞是团气,千变万化,无法捕捉形态。
村里那口黑棺椁是镇压煞气,黑棺下面的血尸虫就是用来消除煞气的,方才气血上涌,来不及思考千斤坠的感觉怎么来的,就被北冥夜带出村子,加上冷衡困在里面,她若再慢一步,这些影卫要受重伤,情急之下,破开困煞阵。
“北冥夜,带着你的人,退到小山岗那里,父亲,阿紫,你们也是。”
冷衡:“闺女,怎么了?”迟疑一下,看到闺女面色冷沉,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转身往外飘走。
阿紫没说话,转身离开。
北冥夜挥手,自己却不动半分。
温桑晚看了一眼北冥夜,这人有龙气护体,魑魅魍魉近不得身,视线转向离开的所有人。
野鬼见人都走了,面色一变,狰狞无比,想化为煞气钻进北冥夜身体。
然而,他还未挣脱脖颈的束缚,伸出去的手触碰到北冥夜的衣衫,直接被滚烫灼伤,手燃出火星子。
温桑晚一把甩开野鬼,退到北冥夜身边,借点势,万一鬼煞看出她是个外强中干的,那就不好了,面色淡漠,摆出天师不屑的姿态,用手帕擦拭自己的手,“一只鬼煞,还妄想夺走护体龙运,不自量力的玩意。”
北冥夜面无表情,温桑晚主动靠近的举动,让他心情不错,往前走一步,强大的气场将鬼煞震得趴在地上无法动弹,见其手指还在燃烧。故作威胁:“需要本王动手吗?”
温桑晚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鬼煞,“说,少一个字,定让你感受炼狱雷火焚身之刑。”
野鬼看着还在燃烧的手指,苦笑一声,“我说,什么都说,我本名林越秀,溪水镇人士。”
这鬼煞一开口,吐出的三个字,就让温桑晚震惊。
此人,溪水镇人士, 真正的林越秀,十里庄那人叫林越阳,两人堂兄关系,同岁。家中有古老手艺,林越秀是家里最有灵气的孩子,学习篆刻桃木梳很厉害,十岁便有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林祖父看到林越秀有天赋,在家中甚为宠爱,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一碗水端不平的事情常有,为此林越阳怀恨在心,十岁那年,借口以为祖父寻寿礼为由,把林越秀诓骗到山林里,趁其不备将人推入悬崖摔死。
由于害怕,不敢直接回去,躲在山中,饿了三天,实在受不了,拖着虚弱的身体爬回去,面对家人又陷入惭愧之中,告诉家里人,林越秀摔下山崖,并隐瞒自己所为,待家中长辈寻到林越秀时,早已化为冰冷尸体,胳膊腿儿被野兽咬断,惨不忍睹。
林祖父看到自己往昔疼爱的孙子遭这般大难,一口气上不来也病倒在床,不忍心林越秀这样残缺不全,便拿出尘封多年的祖灵骨灰扬出去,请来一位得道高僧,将林越秀的尸体缝补健全,安葬在后山。
林越秀死后怨气不散,养在棺椁中,成了一具怨尸,坟冢边上有一块大玉石,重达千斤。无意被识货之人认出,花重金请这村上的人去挖出来,不巧挖出来之时,一名九岁小女孩上前凑热闹,被千斤玉石压死。
女孩枉死,怨念加重,阴差阳错被林越秀尸体心口盘踞的那团怨念吞噬,林越阳又在这个时候撞上来,挖走林越阳尸体的肉块,尸体被破,怨念泄出化为鬼煞,林越阳被重伤逃回京城。
刚成煞的林越秀,并无多大能力,偏偏那块玉石被收走,后面发生的种种巧合,满山都是死人血,无形之中助长了鬼煞力量,感受到怨念,林越秀不满足山中的死人血,便转移到活人身上,起初只是浅浅吸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不满足,最后贪欲操纵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之吞噬鬼魂。
几日后。
北冥夜正巧从外塞回来,经过此处,碎尸察觉异样,一行人循着线索摸到了村子里,发现了屠村之事。
整个村子都招不到鬼魂,无法查询线索,山林里有林越阳被林越秀重伤时,留下的蛛丝马迹,而林越秀为北冥玄办事,线索断裂太子府。
若温桑晚没有破开太子府的阵法,至今都无法查询此事。
当初林越阳回到家中,因惊吓发高热之症,迷迷糊糊中道出真相,被林越秀母亲发现,两家人扭打一起,扭打过程中,林越阳父亲失手杀死自己的弟弟,事情已经发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林越秀母亲也杀了,连林祖父卧病在床,都动手除去,特地给林祖父大办丧事,告知村里人,弟弟弟媳因伤心过度不愿意面对此事已经出走,最后林越阳父母带着家里的户籍以及所有细软出逃,投奔京城十里庄的妹妹。
林越阳之所以回来,全是因为家中的古老传承,每个刚出生的孩子都会喝下古老的符纸水,其水壮体护魂,死后也是一种难得的药材,用法只有林家人知道。
半个时辰过去。
林越秀将所有事情抖搂出来。
温桑晚转头,乐呵呵地看着北冥夜,好似大尾巴狼看小绵羊,“北冥夜,借手一用。”
北冥夜伸出手。
温桑晚很不客气拿出匕首,划破北冥夜手掌心,汩汩鲜血喷出,她利落拿起手帕捂住鲜血,直到手帕沾满血,才放开北冥夜的手掌,转身手帕贴到林越秀面门上,“除。”
“啊……”林越秀惊恐一声,黑气逐渐涣散最后化为青烟消散,彻底灰飞烟灭。
北冥夜淡漠地看着自己还在冒血的手掌,什么话都没说,拿出手帕捂住伤口,不紧不慢处理手掌心,平静毫无波澜。
温桑晚转头看向村里,因果好轮回,世道法则避不开,心思全在林越秀的事情上,随口一句:“走吧!”便自顾自往外走。
待走到山岗上,一道道视线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似的。
温桑晚有点不明所以。
碎骨走上前,关心道:“主上。”
“无事。”
温桑晚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北冥夜和碎骨,这些人怎么了?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吗?怎么感觉这些影卫想要剥她皮?
冷衡绕着温桑晚查看,“晚晚啊,有没有受伤?”
温桑晚思绪被打断,摇摇头,“我没事呀!”
冷衡看着村里,“晚晚,发生何事?”
温桑晚道:“他是鬼煞,这个村子有得道高人,封了困煞阵,束缚其手脚,恶人谷没有鬼煞,父亲不知很正常。”
说这句话,她忽然心口漏跳一拍,困煞镇困鬼煞,那么她的父亲,困于山谷,会不会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道留音符,是在提醒道家人,困恶煞,不得破,而她不巧被压制,脑子没有转过弯,差点酿成大错。
这只鬼煞不简单,且很难除去,不然也不会只是困煞而不是除煞,她是借了龙魂之运轻松除去,若没有龙魂之运……
林越秀脸色大变求助,可见这位道人敲碎头骨,花费多少代价。
叹了口气,对着身后的北冥夜道:“九王爷,黑棺可以处理了,鬼煞已除。”
果不然,如她所料,黑棺椁烧了四个时辰都没有烧透。
黑棺椁被推回坑里,大火焚烧,血尸虫尸体爆炸声,偶尔弹出一两处火苗。
恶臭渐渐散去,天色也开始暗淡下来。
棺椁燃烧连带棺椁里的尸体一起燃烧。
她看了一会儿,走到影卫清理出来的一块空地,坐在一根厚重放倒的树干上,上面铺了毛毯,坐着倒也舒适。
冷衡飘过来,坐到一边,“晚晚,这玩意要烧到什么时候?”偏过头扫视闺女,有点奇怪道:“奇怪了,你爹我怎么不怕这些个火了,之前恶人谷有树被雷劈断,燃起的火,可是能伤我一二。”
温桑晚笑着打趣,“父亲不怕火,说明什么?自然是变得厉害了呀!”她的功德都成了力量修炼鬼体,别说一般鬼怪,就是鬼王都能碰一碰,赢不赢得了鬼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鬼王,她就一阵无语,若不是为了消除一只鬼王,耗费全部精力,最后饿得魂不附体,囫囵吞枣地吃汤圆,也不至于这么倒霉悲催。
也不知道家族里的老爷子们,看到她的尸体,会不会集体石化,天赋型天师自己玩死自己。
“是这样吗?晚晚是我的福星。”冷衡开心道,目光转移到坑里:“他这烧不化,岂不是糟糕透了?”
“不会,只要喉间最后一口气散掉,就能烧化了。”
火还在噼啪燃烧。
阿紫从黑暗中走出来,一只拔得干净的野鸡拎在手里。
温桑晚眼睛一亮,不愧是她的阿紫,真能干。
北冥夜此时走过来。
温桑晚推着冷衡,默默让出位置,兴奋地盯着阿紫烤野鸡,“阿紫真厉害。”
阿紫手一抖差点没拿稳野鸡,沉默好一会儿,艰难道一句:“小姐,这是奴婢该做的,您还是不要夸奴婢了。”
温桑晚不明所以,嘴更快,“阿紫很好啊。”
冷衡看到阿紫不自然神态,看着自家闺女,没忍住手点在温桑晚太阳穴上,“笨。”
“啊?”温桑晚收回视线,“父亲,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若是蠢笨,您可有一半责任,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归根到底,您的问题比我大哦。”
冷衡:“……”
温桑晚笑出声,手拍在冷衡肩膀上,“没关系,我不介意,笨就笨吧!谁让您是我父亲呢?”
冷衡:“……”
温桑晚见冷衡吃瘪,心情很爽,继续道:“父亲,真的没关系,这次就算了,下次还是多夸点你闺女,这样连带您也有光啊!这么水灵的闺女,父亲不得多‘水灵’啊!”
冷衡冷不丁笑了一声,“晚晚,父亲觉得你骨骼很好,适合校场实练,为父看看,怎么给你来一套实际的练习合适。”
“……”温桑晚嘴角一抽,“不是,父亲,您舍得这么水灵的闺女受罪?”
冷衡一本正经,双手放在膝盖上,“玉不琢不成器。”
温桑晚看着正经如斯的冷衡,心中腹诽,所以爱会消失,对吧?当即还嘴:“父亲,我……不是玉,您就当我是块石头,扔出去得了,莫要惦记哈。”
北冥风坐到一边,自言自语:“怪哉,怪哉。”
父女俩停止拌嘴,一致看向北冥风。
“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