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两人来到事发地。
眼前十几名影卫,正在有条不紊地挖开泥土。
浅浅几铲子下去,就能看到散落的人骨,越往下挖越发密集,场面看得极其令人毛骨悚然。
温桑晚大致扫过,脑海里瞬间闪现一个词‘万人尸坑’。
十几名影卫并未深挖,而是横向往外扩展,半个时辰不到。
四周已经挖出七丈宽的距离,依旧是人骨。
温桑晚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所踩的地方,泛起嘀咕:“难道整个村子都是埋骨冢?”
北冥夜看着眼前一切,神色冷然:“不无可能。”
温桑晚叹口气,她不知道这个时代,‘草菅人命’意味着什么?没有亲身经历过,无法想象当时的惨烈。
北冥夜道:“走吧!”事态已经明朗几分,脚下就是白骨填埋。
“不看了吗?”
“不必了,此处乃乱葬岗。”
温桑晚斩钉截铁否定:“不可能,我看到的记忆不是这样,这里绝对不是乱葬岗。”
“晚儿何出此言?”
她想了想,整理一番语言,把自己看到的记忆细细道出来。
片刻后。
北冥夜才缓缓开口:“世事变迁,晚儿看到的是阿财的记忆,阿财生前之事已过多年,官印史册记载此处村庄早已无人口记载。”
温桑晚不明白,疑惑地看着北冥夜。
“此处临近外邦,部族汇集,溪水镇的信息会很详细记在官印史册上。”
温桑晚闻言,心里猜着大概就是官府备案资料之类的。“原来如此,这里还继续挖吗?”
“挖,不是此时。”
两人并肩往外走。
“北冥夜,这个矿脉怎么解决?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说的乱葬岗和矿脉脱不开干系。”
“莫急,我们这里有动静,会有人坐不住。”
“他们?”
北冥夜没忍住笑了一声,没给予任何答案。
温桑晚看清北冥夜的笑容,有点惊讶,第一次发现北冥夜笑起来,这么好看,她藏不了话,道:“北冥夜,我发现你笑起来很好看。”
“晚儿喜欢吗?”
温桑晚被这话击中心脏,心口浮现莫名的感觉,面上强行保持冷静,笑道:“还行。”
北冥夜看着小猫儿,想起暗河,小猫儿这是开窍也非开窍,“走吧!”
温桑晚点头。
两人慢慢往回走。
正往回走,迎面走来冷衡,北冥风,李言和阿紫。
“咦?”温桑晚,“我爹这是去做甚了?”
北冥风面含笑打招呼:“九哥,桑晚。”
温桑晚快步走上前,“阿爹你去哪儿了?”
冷衡有意隐藏,“阿爹觉得无趣,就四下走走,前面发生了什么?”
“有尸坑。”
“阿爹去看看,晚儿不必跟来。”冷衡说完,神情严肃往前飘走。
北冥风闻声,绕开两人跟着冷衡一道儿去看看情况。
李言自然跟上。
阿紫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自家小姐并没有跟上,停留在原处。
两人继续往村口走。
北冥夜给温桑晚讲了关于秦怀安的事情。
此人武状元出身,因才华得到北冥桓的赏识,留在朝中为官,北冥桓的一个眼神,秦怀安都能猜出几分意思,深得北冥桓的心,委以重任,一路官运直至宰相之位。
丞相府里出名的还有两位小姐,二小姐入宫封赏为贵妃,三小姐秦双娇才艺冠绝京城,而最小的小姐秦双燕,却是府上最得宠的小姐。
听到这里,温桑晚疑惑打断:“丞相府三位小姐,那么排行首位的是何人?”她的记忆里和秦双燕接触最多,每次遇见两人差点打起来,闹得很凶,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关于丞相府的信息知道得并不多。
“大小姐染风寒已故。”
“风寒?”她感到有些意外,照理来说风寒在穷苦人家,是个折磨要人命的病,但是丞相府,不可能请不来大夫。
北冥夜一语道破,“后院总有不安宁之时。”
温桑晚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
北冥夜也没让她等,缓缓开口,“后宫选妃之际,本应是这位大小姐入宫。”
简明扼要的一句话,讲明一切缘由。
温桑晚第一个反应就是,这秦府几位小姐乃同父异母,大概和自己这个情况差不多。
但北冥夜接下来的话更让人感到震惊,“她们同父同母。”
“这是手足相残,未免……”
“秦怀安从中作梗。”
温桑晚这回是真的惊掉下巴了,“图什么?都是他的女儿。”
“后宫之争,容不得半点差池,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温桑晚忍不住吐槽:“秦怀安还真是心狠手辣,虎毒尚且不食子。”
“秦怀安!”冷衡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温桑晚回过头,就看到自家老父亲飘到身后。
冷衡道:“这个狗贼又做了什么?晚晚别怕,有你爹在,定揍得他满地找牙。”
温桑晚不吝啬夸赞,她爹这脾气,怎么那么合她心意:“阿爹厉害。”
“秦老贼当年就胜之不武,若是我在,真能让他成了气候。”
“阿爹,当年发生了什么?”
“武状元这事,本应是你爹监考,当时外塞动荡,不得已我出兵镇守,这才让这狗贼钻了空子,偷奸耍滑,投机取巧,赢了比试。”冷衡想起这事,又气又无可奈何,他知道的时候,此人已经得到封赏。
他和义父说明此事,事已成定局,义父让他睁只眼闭只眼,当下战事要紧,日后多谨防此人。
温桑晚看着冷衡懊恼神色,好半晌没回应她的话,喊了一声:“阿爹。”
“晚晚,秦府的人,你一个都不要接触,那秦老贼的性子,能养出什么好玩意儿,上梁不正下梁歪,乖,听话,咱们不和那些狗贼玩儿。”
温桑晚被逗乐,“阿爹,你女儿岂是有眼无珠之人,我和秦府小小姐,都打起来了。”
冷衡一听,咧开嘴夸赞:“不愧是我的好闺女,做得好。”转念一想,眉头又皱起来,关心问道:“晚晚,有没有吃亏?她有没有欺负你?”
温桑晚抬起下巴,一脸傲娇,“你闺女是何人?我岂是吃亏的主儿,自然是赢了。”
“好样儿,我闺女就是厉害,阿爹为你感到骄傲。”
温桑晚一点也不心虚,坦然接受夸赞,她可不会说都是阿兰阿紫替她挡刀。
北冥夜侧目看着一脸傲娇的小猫儿,笑笑也不点破,缓步往前走。
闹归闹,想起正事,温桑晚问冷衡:“阿爹,你可知宁清?”
冷衡不明,脑中快速回忆,半晌过后,摇摇头:“不知何人?”
北冥夜提醒:“宁府,秦怀安远亲。”
冷衡仔细想着,随后问道:“可是宁夫人的娘家人?”
“嗯。”北冥夜应一声。
冷衡得到肯定答案,脸色变得古怪不已。
温桑晚看自家老爹这架势,当即知道,其中有什么一言难尽的故事,笑嘻嘻问道:“阿爹你这话里有话啊!”八卦什么的,她最爱听了。
冷衡没好气白了一眼温桑晚,看自己闺女这模样,他哪里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思,手没忍住戳了一下温桑晚的额头,“怎和你娘一样,就爱听这些嚼舌根子的话。”
“嘿嘿……”温桑晚乐呵呵地也不反驳,“阿爹你说嘛,我好奇。”
“你啊……”冷衡叹气一声,倒也不隐瞒什么,“若说是宁夫人,此人乃江左最大米商宁成才之女宁落瑶。常言道:“江左多佳人,美者颜如玉。”但这宁落瑶却非如此,其行为大胆泼辣,活脱脱一个江左‘小辣椒’。待到成年,宁落瑶嫁与秦怀安为妻,本是一段好姻缘。可谁承想,这小辣椒竟做出一件震惊整个京城的事——割袍断义,提休书!”
温桑晚:“秦怀安被休了?”
冷衡摇摇头:“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写休书的?这宁落瑶的行为,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当时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后来呢?”
“自然是不成。”
温桑晚惋惜:“可惜了。”
冷衡盯着温桑晚,“你可不许做这般顽劣之事。”
“嘿嘿……”温桑晚忍住笑出声,“阿爹,你这么着急想我嫁出去吗?我连心仪之人都没有,您老人家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
这话一出,北冥夜眉头皱起,目光盯着温桑晚看了很久也不愿收回视线。
但两人之间隔着冷衡,温桑晚接触不到,感受不到异样眼神,继续乐呵呵地和自家爹打趣。
冷衡本就是习武之人,和温桑晚不同,感受到异样目光,忍不住清了一下嗓子,心里暗喜,自家闺女没心思,自然不会去点破什么。“晚晚啊……”
“阿爹,你说这宁夫人为什么要和离?”
冷衡道:“这事还真不清楚,不过后来这位宁夫人感染风寒,病死家中,和离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温桑晚一听这话,立马就品出其中意味,意味深长道:“这风寒来得可真及时。”
“知道便好,他人府上之事,旁人自然也不好过多打听。”
温桑晚认同点头,古人讲究的东西太多,束缚的规矩也多,这所谓的风寒,大概和那位秦府大小姐一样,都是挡了府里谁人的道,被当成绊脚石清除掉。
几人刚到村口。
就听到身后哭哭啼啼的鬼哭声。
阿财一路哭嚎,声泪俱下,仿佛失去了全世界:“大花……你为什么不等我……大花……呜呜……”他的哭声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旷中飘荡,让人心碎。
“我对不住你,大花……呜呜……”
碎尸走过来,抱拳禀报:“主上,并未找到。”
北冥夜摆摆手。
温桑晚感慨:“人死灯灭,缘起缘落。”
阿财坐在地上不停抽泣,“天师,你帮帮我,要怎么样,我才能找到大花?”
“我没有这个能力为你寻找大花来世,往事如烟,你还是放下执念吧!去往该去之处。”
阿财抹去眼角的泪水,身体逐渐升空,:“天师,您能将我带回寻找大花,我感激不尽。但如今,大花已然消逝,我……我愿与大花一同离去。”语罢,他抬起鬼爪化作利刃,刺入自己的心口。
下一刻,阿财面目狰狞,痛苦不已,却没有闷哼一声,一块黑色石头被他从心口抓出,伸到温桑晚面前。他的整个鬼体变得透明无比,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散。大花已不在,他万念俱灰,艰难地飘回来,只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将鬼心奉上。
温桑晚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财虚弱道:“天师,怨念不散化为厉鬼非我本意,我不曾伤及无辜。”转头艰难地看向冷衡:“衡将军,末将未能完成军令,有愧冷将军所托,还请……。”话未说完,整个鬼体化为虚影,风中消散。
黑石掉落地面。
温桑晚蹲下来捡起黑石,望着掌心冰冷的黑石,心口弥漫复杂情绪。
众人皆沉默。
谁都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阿财说消散就消散,快得没人能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
温桑晚叹息一声,把鬼心收进冥戒。
冷衡心里不是滋味,飘到角落默不作声。
北冥夜递过来一个水袋。
温桑晚看着面前的水袋,飘走的思想被拉回来,自然而然地拿起水袋,又是一声叹息,浑身都透着一股无力,拧开水袋抿了一小口,“天意弄人。”
北冥夜道:“顺其自然便好,此事非晚儿而起。”
“我知晓。”想到鬼心,她转头看向北冥夜,“这里恐怕不是养尸地那么简单了,第二颗鬼心出现,意味着这里还藏着其他鬼心,鬼心能助长鬼气,若成为鬼王,以我的实力,对付一只足够,但……再多出几只,我束手无策。”
北冥夜:“鬼王?”
温桑晚点头,“鬼王可怕之处便是修罗场,我们领教过,漫天血雾中,一旦我们被血雾覆盖,只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幸…… 我们遇到的是阿财,而不是其他鬼王,否则,我们现在必定全军覆没。”
北冥夜听之,意识到事态严重,手中出现令牌,递给碎尸,“不惜一切代价,筛查溪水镇方圆百里。”
碎尸领命退走。
一向散漫态度的北冥风,此刻神情也变得严肃,“鬼王竟如此可怕。”
温桑晚认真道:“与百鬼夜行相差无几。”
李言心有余悸地摸着心口,莫名觉得脊背发寒。
冷衡调整好情绪飘回来,安抚温桑晚:“晚晚莫怕,有阿爹在,不会让那些孤魂野鬼伤你半分。”
温桑晚相信。“阿爹最好了。”